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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Narcissu 2nd 全文翻译[全部完成]

Narcissu 2nd 全文翻译[全部完成]

[转帖]Narcissu 2nd 全文翻译[全部完成]
声明:我已经决定不干正经的汉化了,这东西只是纯粹的消遣和纪念一下我曾经的本命片冈大先生,所以并不是逐字逐句那种追求准确的翻译,而是随性的,某种程度的上的再写(当然,翻译毕竟是翻译,不会跟原文有太大差异的),而且会非常非常地拖拉,毕竟我要考研,如果你有期待KFC完成汉化的决心和信心,那么我估计你才有可能等到我完成的那天,而且,我很有可能完成姬子前奏之后就丢下不管,因为后面那些实在不合我胃口,以上。

另:前有繁体版,后有KFC,我选择这个时间开始这件工作似乎确实很脑残。不过,正因为我上面说的特殊性,可以说我是完全不在乎它们的。

追申,首发http://eversinner.blogbus.com 我不代表KF

=========================================目录=====================================
0楼  ——  prologue + 姬子 1
1楼  ——  姬子 2
5楼 —— OP歌词+15之夏
6楼 —— バニラアイス(香草冰激凌)
8楼 —— コロッケ(可乐饼)
13楼 —— 罰(报应)
16-底楼 ——剩余全部

=========================================正文=====================================



prologue  濑津美



1楼的服务台前。
地板上贴着五颜六色的塑料纸带。
红的,蓝的,绿的,指引着通往各科室的道路。
而我现在走着的这条路上,贴着的是白色。
大概往前走个30米吧,在右手边就能看见小卖部。在那旁边的是吸烟区。而左手边则是外科的候诊室。
再往里走一点,就能看到一架小小的电梯。
我乘了上去,按下了顶楼的按钮。

7F。
门一开就能看到护士站。
仅有的几个护士一齐朝我这看了过来,不过一发现是我,就纷纷收回了视线。
就像什么都没有看到过一样,又开始埋头于自己的工作。
高高的天花板,只能打开15cm的窗。
这是个纯白而明亮的,无机质的场所。
我径直朝着左边的谈话室走了过去。
大大的彩电,长长的沙发。
窗边放置着装饰用的小花。时值夏日,花瓶里也很合时宜地插上了向日葵。而在一边的花盆里,大丁草正开得艳丽多姿。这一切都是这么眼熟。
“来这里,究竟已经多少年了呢?”
与那时不同的,只有我身上的穿着——从水手服变成了睡衣,还有就是腕上的手环,也从青色变成了白色。
“小姑娘…”
回过头去,发现叫我的是个不认识的阿姨。
睡衣和腕轮,清楚地说明了她也是这里的住民。
“是来看望谁的吗?还是其他楼层的病人?”
“都不是”我并没有摇头,只是垂下视线看着自己的手环。
“啊……是这么回事啊…”阿姨看起来有些难为情地答道。
我知道,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这么年轻,真可怜啊”
不过,我对此已经习惯了,所以无所谓,毕竟,已经10年了嘛。
但是,没想到同样是7F的住民,却也会用这样同情的眼光来看我。
“说起来,你是第几次了?”
“什么第几次?”
“来到这里……7F”
一时间,我无法理解她究竟在问些什么。
不过,在我提出新的问题之前……
“看起来是第一次呢”她这么说着,自做主张地得出了结论。
“那么,就让我来告诉你吧,好好听着哦。首先,这个7F啊……”明明不打算搭理她的,她却一个人起劲地继续着。
…没有第4次。
第3次出院就是最后了,做好心理准备。
想逃的话不要去A站,而要去B站。
不想给家人带来负担的话,就什么都别吃
说的尽是这样的内容。
恐怕,这就是仅仅在7F的住民……这些已经被判了死刑的人们之间流传着的秘密吧。
“清楚了吧?”
“恩”
阿姨完成了她的说明。总觉得她的脸色看上去比刚才明朗多了。
“呼,要向你这么小的孩子传达这些有点真是让人过意不去呢…不过这也是规矩,别太在意哦”
留下这句话之后,阿姨就转身离开了。
告别的时候,还不忘叮嘱我要记得把这些传达给以后新来的人们。
灼热的阳光,烦躁的蝉鸣。
从只能打开15cm的窗口看着夏日的天空。
今天也会是很热的一天呢。
…7F对我来说并不陌生,不过成为这里的住民,这还是第一次。还有,那所谓的“规矩”。
其实,这规矩应该是只能在这里的住民之间传达的吧。“不过,这其中有几条,我早就已经知道了呢。”
…也许从那天开始,我就已经预感到了今天的到来



prologue  姬子



铛~铛~铛~
自孩提时起,这神圣的钟声就一直陪伴着我长大。
“姐~姐~,哈……哈……呼……”
“干吗呀千寻,上气不接下气的”
“姐姐,再不快点去……哎呀你怎么又搞成这样了”
“恩?怎么了?”
“你看你,又黑又脏的。”
“工作服嘛,当然的事啦,没什么大不了的。”
“呜~昨天才刚洗过的……”
“好好,是我不对是我不对”
妹妹撅起小嘴,教训着我一如往常的邋遢。
这似乎已经成了每个星期天早上在玄关前上演的固定剧目了。
“啊,对了。快走快走,不然弥撒要迟到了!”
“哟,已经这么晚了啊……”
“就是啊,快换好衣服去教会了啦”
“恩……算啦不去啦”
“啊?又不去?不行啦姐姐,你平时总是溜号,至少礼拜日要去一次吧。”
“小笨蛋千寻哟,就是因为是难得的礼拜天,所以才要翘掉它啊”
“这算什么理由啊……”
“行啦行啦,上帝一定会原谅我的,你看,今天天气多好啊。”
“跟天气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反正你今天也肯定是窝在车库吧……”
“那么,妈妈那里就拜托你蒙混一下啦~”
“啊!别跑,姐姐~!”



prologue  姬子 02    -密友-



咔啦咔啦咔啦
离家不过几步路,就到达了我的目的地——车库。
一鼓作气拉开了卷帘门。
“好啦,干活干活。”
大概是门一直关着的缘故吧,车库里显得有点闷热。
不过无所谓,只要有我的爱车在……
虽然是1个月前回收过来的废弃品,简直可以说是破破烂烂的了,不过好好摆弄一下的话,让它跑起来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托它的福,我这几个周末都要在这小小的车库里度过了。
“姬子~,在吗?”
“啊啊,这里这里。怎么了,还特地找到这来。”
“恩,刚好路过嘛,就过来看看。我说你啊,你这是刚从哪里爬上来的吗……?”
“恩?啊,你说这个啊,因为我昨天刚换了机油盘嘛。”
“机油盘?”
“是啊,所以又搞成这样了咯。不过,能做到这个地步简直可以说是专业人士了哟!(挺)”
“什么机油盘菜油盘的……”
“看看,看这个,我自制的挂物架,不错吧~不过到底是没有曲柄啊,干起来很麻烦呢,啊哈哈哈”
“…………”
“呼~我说啊,姬子……喜欢车是不错啦,不过身为女孩子却整天泡在车库里,还搞得浑身上下一团黑……”
“怎么啦,难道……很奇怪?”
“不用难道,就是很奇怪。”
“是吗……?不过,比起优花身上那些轻飘飘的衣服来,我更喜欢这样的啊。”
“行行,你啊,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的呢。”
这个叹着气的女孩子,叫做优花。
因为从小就是邻居,所以经常泡在一起。
可以说是跟我完全相反的一个人,无论是兴趣还是性格。可是,我们却意外地合得来。不过,也许正因为是兴趣和性格都不一样才合得来吧。
如果真有“密友”这种东西存在的话,那我的“密友”应该就是她了吧……
“看不出来你还真是热衷啊,第一次拿到工资,就花在这破车上了。”
“才不是破车呢,这叫做UNOS,虽然有点年代了,不过很有人气的哦。”
“哎~是这样啊。”
“不过,拜它所赐,到冬天为止我都要过着地狱一般的贫穷生活了,呜呜呜……”
“好了好了,快点把它修好,我们就可以出去兜风啦。”
“恩,我觉得下周差不多就可以跑起来了。”
“好,那么就定在下周的……哦对了,你礼拜天是出不去的吧。”
“不会啊,没问题的。”
“不用去教会吗?”
“唉,我不过就是个伪基督徒嘛,无所谓啦。”
“喂喂,这么说不好吧。”
“没事,只不过是碰巧住在教会旁边罢了……”



prologue  姬子 03    -妹妹-



咔锵,砰。
“回来啦千寻,有点晚呢。”
“啊,恩……”
“怎么?精神不太好嘛。难道……回去7F了?”
“……恩,这次负责的是一个已经第三次的病人……”
“这样啊,那可有点不好办了……”
7F,指的是医院的hospice。
hospice——也可以叫做安宁疗护病房。这是一种为专门照顾临终垂危病患而设立的医疗机构,其诊疗模式以精神安抚为主。而我们这些基督教徒,作为helper去那里进行志愿活动,就是非常正常的事了。
……妹妹在每天大学放学之后,就直奔医院而去。对,就像几年之前的我一样。
“来,喝咖啡吧。”
“谢谢……姐姐,你已经不干了吗?”
“什么?helper吗?”
“恩,现在医院里人手有些不足,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呢。”
“是吗……不过,还是算了吧。我跟你不一样,我只是为了大学的学分才去的哟。”
“真是的,又说这种话。”
“并不是瞎说的哟。而且,我也有些担心你。”
“担心我?”
“我觉得那里,并不适合你这样的孩子。”
“…………”
千寻并没有给我回应,只是默默地坐着。
不过,这些话完全是出自我的真心。
从这几年的经历里我得出了结论,没有充分的觉悟,是无法承担起那种工作的。而千寻这样温柔的孩子,根本无法理解在hospice里担任helper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那么,工作怎么样?”
“啊,恩……因为是第一次去7F,所以还有些不习惯……而且负责的又是第3次的病人……看上去,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
“是啊,这么多出出进进的人里面,没有人有过第4次……”
“恩……”
当然,医院不可能把这一点明说出来。
但是,当亲眼看到这一切的时候,再怎么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姐姐……上帝,到底在做些什么呢?”
“…………谁知道呢,大概,在忙吧……”



prologue  姬子 04    -Roadster-



几天后
涣然一新的UNOS载着我们在沿海的公路上潇洒地驰骋着。
“哈哈哈,兜风的感觉真不错呢。”
“喂,姬子,别开那么快呀!”
“哎?我这绝对是安全驾驶啊。”
“你怎么想的我不管,反正我觉得实在是太不安全了!”
“啊~有跑车真是太爽啦~”
“喂喂!不要无视我的话!”

“我说啊,这车是怎么回事?”
“恩?这车怎么了吗?”
“顶篷呢?”
“那种东西要它干吗?”
“当然要啦!头发都被风吹得乱七八糟了。”
“哼,真是愚蠢呢,连敞篷的乐趣都不能理解。”
“这种乐趣可不是给年轻女孩子享受的!呜~亏我还仔仔细细打扮了一个小时呢……”

梅雨季前清爽的风跟随着UNOS的脚步,在灿烂的晴空下尽情地奔跑。
这漫长山路的尽头,是无尽蔚蓝的大海。
面前是一望无垠的海岸线,耳边是波涛拍打着沙滩的声音,身边是参天的海枣树。
一瞬间,我真的以为自己身在南国。
“好了,稍微休息一下吧。”
“恩。”
“给,罐装咖啡。”
“谢了。”
噗咻
“咕咕咕……呼啊~”
就像刚从浴室出来一样,优花左手叉腰,仰起头一饮而尽。
卸下了沉重的世俗的伪装,这才是真正的优花。
我们拿着手里的罐装咖啡,慢慢地向眼前的沙滩走去。
“……真美啊”
“恩,海风也很舒服,又很清净。”
“姬子啊,你怎么知道这么好的地方的?”
“啊…这个嘛~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啊”
“啊?”
“就是这么回事嘛~”
“等,等一下……明明是你开的车,却说不知道?”
“这,这个嘛……随便开开,一不小心就开到这里来啦……”
“也就是说,你根本就是漫无目的地……”
“恩……也可以这么说啦,啊哈哈哈”
“不是吧你……别说你连回去的路都不认识!唉,我居然把宝贵的一天时间花在这种没头没脑的兜风上……”
“啊哈哈,别生气别生气,我会想想办法的嘛~”
然后我们在沙滩上铺开报纸,吃起了顺路从超市买来的便当。
其实,这种时候还是应该自己做便当带来才有情调。
不过我们俩都是只能做做煮鸡蛋的那种人,所以还是别提了吧。
不过,没带休闲椅来还真是遗憾那~
“对了姬子啊…”
“恩?”
“不用GPS也就算了,至少带张地图吧。”
“恩……我觉得这样随性地开也不错啊。”
“那你那身衣服总该换换吧?”
“哎,为什么啊?我很喜欢这身工作服的啊。”
“不行,坐你旁边的我很不好意思!”
“切,穿成这样才方便嘛。”
“拜托你先考虑一下外观行不行?”
伴随着这样闲琐的话语,我们把便当吃完了。
海风吹拂着的松林,高耸入云的海枣树,时不时路过的海猫。
在这如诗如画的海岸风情里,沙滩上却铺着报纸,上面坐着的,是穿着洋服的优花,和穿着工作服的我。
怎么样,很可笑吧?
“我说啊,下周还来不来?”
“不来。”
“哇,你早有准备啊。”
“每个礼拜都这样两个女孩子出来兜风,不觉得太悲哀了吗?”
“可车子是两座的嘛~”
“不是这个问题!”
“唉,谁让我们都是寂寞的人呢。”
“呜……虽然很不甘心但反驳不了……”

当天空蒙上了阴影,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黄昏的橘色之时,UNOS再次奔驰了起来,带领着恋恋不舍的我们踏上了归途。
今天很开心。握着方向盘的我,心里这么想着。
“哦对了,你很久没去教会了吧?”
“哎……”
“千寻也开始发牢骚了哦,‘最近,姐姐一次都没有来过’”
“…………”
“我说你啊,就不能偶尔去一两次吗?”
“…………没,没事的啦。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我不过就是个伪基督徒而已啦。所以……没事的……”
“……姬子?”
“好了,就这么决定了,下周也来兜风!啊,下次要不要带便当来?哦对了,一定要比今天开得还要远哦!”
“…………呼~好好,知道了啦,我会陪你的。”
“谢谢啦~!最喜欢你了~”



prologue  姬子 05    -医院-


自那以后,又过了一周。
教会里满是来上周日学校的人们。
按照上周的预定,我本该开着我的跑车,向着大海而去。
可是,现在的我却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来,姐姐,苹果切好了。”
“谢啦,你也吃一点啊,不是很喜欢吃苹果的吗。”
“恩”
病房的门在被礼貌地敲了两下之后推开了。
“呼……重死了。看,姬子,买来了哟。”
“麻烦你啦,下面的店里没得卖,没办法啊。”
“没事没事,下次记得挑本薄点的。还有啊,别再叫我去买这种发烧友的书了,你都不知道拿去付钱的时候我有多不好意思。”
“只不过是摩托和汽车的杂志嘛,很普通啊。”
“对我来说可不普通!”
“好……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这里不是单人间,还是不要大声喧哗比较好。”
“啊……说起来真是,抱歉抱歉。”
值得高兴的是,这两人还都陪伴在我的身边。
千寻自然不必说。
优花虽然看起来那种样子,但其实总是第一个赶到我的身边。
以前染上感冒的时候也是,虽然唠唠叨叨地抱怨,却总是在身边照顾着我。
虽然稍微有点嘴硬,但其实却比谁都温柔。
这才是我最好的朋友。
“恩~这哈密瓜真是太好吃了。”
“喂喂,你是来探病的好不好,别吃那么起劲。”
“怎么了嘛?还有那么多呢,吃一点又无所谓。”
“呜~”
“其实啊,突然就听说你住院了,吓了我一大跳呢。”
“恩,我也被吓着了。”
“不过,急急忙忙跑来一看……这不是还活蹦乱跳的嘛~真扫兴”
“喂喂说什么呢你。”
“啊哈哈,大家都那副样子,真的很吓人嘛~ 啊,对了。千寻,其他的人呢?”
“公司里的人刚刚来过,现在都已经回去了。”
“顺便说一句,空手来的就只有你哦。”
“少废话,我不是给你买了那奇怪的书来吗?”
“钱是我出的好不好,哪有探病礼物还让病人出钱的?”
“切……又在狡辩了…”
“不过,我是真的很开心呢。虽然是每天都能见到的人,但是像这样来探望我,我真的很高兴。”
“而且还能吃到这么好的哈密瓜哟。”
“是啊,总觉得,偶尔这么生下病也不错呢。”



prologue  姬子 06    -夏-



又过了好几个月……心急的蝉已经早早地开始鸣叫。
随着气温一天天地升高,来探望的人也一天天地变少。
而此时的我,还是躺在这张病床上。
“呼……今天也好热呢”
咚咚,敲开了门。
“姐姐,吃完了吗?差不多该把盘子还过去了。”
“呜~又是我不喜欢吃的东西。”
“啊…又把花椰菜剩下来了。”
“千寻千寻,帮我去小店里买点冰激凌来吧。”
“不行,医生跟我说了,除了指定的东西之外,不许给你吃零食。”
“哎哟,别这么不近人情嘛~”
“不·行,前几天医生不是刚刚教训过你嘛。”
“哦~,知道了~”
“真是的,嘴上答应得倒快。说真的哦姐姐,以后不许再自说自话去店里买冰激凌了。”
“知道了啦~”
“呼……那么,我就先走了。”
“恩?难道是……楼上?”
“啊,恩……7F……”
“是吗……别勉强自己哦。”
“恩,姐姐也是。”
秋蝉的声音响彻薄暮的天空,仿佛在宣告着这长长的夏天的终结。
“今天,我还是在这里。今天,她还是来了这里。”
咚咚,预料之中的敲门声。
“进来了哦。哟,挺精神的嘛。”
“托您的洪福。”
“嘿~哟。”
“哎?看望的礼品呢?”
“哈?”
“又两手空空地来了啊?”
“说什么呢你,理所当然的啊。来来,快表扬表扬这个每天都来看你的我。”
“真乖真乖,摸摸。”
“哇!快住手!”
“恩……要是你带哈密瓜来呢,我就给你个全勤奖吧。”
“我·才·不·要。”
她就这么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陪我继续着这无聊的对话。
这样的光景,似乎已经成了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了。
“啊~,难得的星期天啊~”
“…………抱歉,优花。”
“哎…”
“你的夏天,就这么白费了。”
“…………没,没事的啦。本来就没想好什么计划。其实,每天也都只是顺便过来而已。”
“…………”
“那,那个……这个……”
“真,真是的,快点好起来啊你!”
“再去兜风也好什么都好我都会陪你的!”
“……所以说!”
……她的话轻轻地从我耳旁擦过。
随着秋蝉的哀鸣一起,消失在了黄昏的天空中。
来到这里,转眼就3个月了……
因为事出突然,老实说,我到现在都不敢确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姬子 1    END

prologue  姬子 07    -二人-



不知不觉间,秋天悄悄爬上了树梢。
我已经习惯了医院里的生活,不再期待那早已经断绝的探望。
今天,我还是在这里;今天,那二人还是来了这里。
“给,姐姐,今天也有布丁哦。”
“是吗……不过我现在没有食欲。你把它吃了吧千寻,你不是最喜欢吃布丁吗?”
“不行,这是姐姐你的饭,要自己好好吃完它。”
“那么,如果我吃完了,你要给我去小店买肉包来。”
“真是的,别提这种奇怪的交换条件啊。”
咚咚,敲门声。
“哟,很精神嘛。”
“啊,优花小姐……”
“怎么?今天又在挑三拣四跟你撒娇了?”
“恩,真拿姐姐没办法。”
“看招!”
咚!
“痛!”
“别老给小千寻添麻烦啊。真是的……拿你没办法”
“呜~也犯不着拿盘子角敲我啊……”
“快吃快吃,信不信我硬塞到你喉咙里去?”
“知,知道了啦。刚刚我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嘛……”
“恩~?这嘴张这么大,是不是该找点东西堵堵啊?”
“呜哇,住手住手快住手~”
“啊哈哈哈。”
“那姐姐,我差不多该走了……”
“恩,代我跟医生们问个好。”
砰。门在千寻背后轻轻地关上。
“……千寻她,还在继续?”
“恩,现在是负责7F的病人,有点不好办呢。”
“是吗……那里应该是hospice吧?”
我点了点头。
我决定把之前就一直憋在心里的一些话说出来。
这些话可以不告诉任何人,但是绝不能不告诉她。
“优花……如果…,我是说如果……哪天,我也到了7F的话……”
“哎?喂,喂喂,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别急,听我说…”
“…………”
“如果我到了7F的话,我希望你…不要再来看我了。”
说到这里,优花低下了头。
我也不想看到她悲伤的脸。
可是……如果我真的搬去了7F……
她一定会更加,更加地悲伤。
要我去面对那样的优花,我更无法忍受。
“笨,笨蛋,说什么呢你。我当然每天都会去的,全勤奖等着我呢。而、而且一定是两手空空的,才、才不会带礼物给你呢。所、所以…别再说这种话了。”
“……优花……”
“呜……呜呜……”
……狭窄的病房里,回响着她的呜咽声。
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
即使说了一整夜,我们之间的话题也从未穷尽过。
可是现在,我们却无法把握住彼此的话语……



prologue  姬子 08    -冬-



从窗外吹过的风,一天天地变冷。
在这里的两人,还是一如往常。
但是,从那一天开始,一切似乎都有了改变。
“我吃饱了…”
“啊,连花椰菜都好好吃掉了呢。”
“其实,我真的不喜欢吃。”
“还想吃点别的什么吗?”
“恩……想吃小店里的冰激凌。啊,顺便也买个肉包吧。”
“…………知道了,我这就去买。”
“哎…”
咔锵,砰。
“…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明明之前无论怎么恳求都得不到同意的…”
“哈…呼……,回,回来了。给、给。我跑过去买来的。”
“…………”
“快趁热吃吧,很好吃的哦。冰激凌的话,我放在冰箱里了。”
“是吗……谢了。”
“恩。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跟我说。然后,快点好起来…再一起去教会吧?”
“………………千寻……你不觉得你现在的口气,很像helper吗?”
“哎…”
“不过,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呢。”
“啊…不是这样的…”
“不用隐瞒了。我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姐姐……”
“都已经入院半年了,是差不多到时候了吧。”
惊讶,悲伤,愤怒,忧郁,寂寞……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我现在的感情的话
那大概就是“不知道”
人在面对自己无法接受的现实的时候
也就只有把自己的一切,都当作是无关的第三者的事。



prologue  姬子 09    -Christmas-



冬天寒冷的风吹过窗前,电视里传来圣诞歌的声音。
即使在此时,也还陪伴在我身边的二人……
虽然还没有对我明说……
不过我知道,离我搬去7F的日子,已经不那么遥远了。
“Merry Christmas”
啪啪啪啪,啪
“好好,Merry Christmas”
“给,姐姐,我买了蛋糕来哦。”
“啊,好象很好吃的样子。”
“恩恩恩……”
“喂喂,怎么突然就吃起来了啊你。”
“怎么了嘛?还有那么多呢。”
“喂!别那么理所当然地把草莓拿掉!”
“等、等一下优花小姐,我会拿碟子给你的。”
“哦~”
“呼~真是好吃啊。”
“是啊,不过几乎都被优花一个人吃掉了哦。”
“干吗啊?难得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吃这么点都不行啊。”
“呜呜……本来现在我正该挽着他的手,享受着美丽的圣诞夜…”
“尽会瞎说,谁给你挽啊?”
“呜咕……虽然很不甘心但反驳不了……”
“那么接下来,姐姐,这个”
“恩?”
“圣诞礼物,我给你织了条围巾。”
“…………”
“那个……我大概织得还不太好……”
“没这回事,谢谢你,千寻。”
“恩……”
“真是个好妹妹啊,给姬子实在是太浪费了。”
“真多嘴,又是两手空空还好意思说。”
“行了行了你们俩……”
……一如既往的拌嘴。
温柔的妹妹,唠叨的密友。
一起闲聊,一起欢笑,这就是多年以来我们度过的每一天。
不同的是,今天是圣诞节。还有,这里是医院的5F。
而且,不久,就会是7F了。
“我说啊千寻……我还有一样想要的东西。……可以吗?”
“啊,恩?是什么?”
“……UNOS,能带给我吗?”
“哎……”
“应该还在车库的。”
“但,但是,姐姐……”
“抱歉啊,但是我无论如何都想再开一次。”
咯啦咯啦咯啦
拉开窗帘,从5F的窗口凝视着这条街的夜景。
月亮从清澈的冬夜的天幕中探出脸来。
不久之后,我就要从更高的地方欣赏这景色了。
就要从只能打开15CM的窗里欣赏这景色了。
“………………好啊,我把它带过来。”
“……优花小姐?”
“不愧是我的知己呢。”
“…………哼,好歹是圣诞节,两手空空是有点说不过去。”



prologue  姬子 10    -向着大海-



“开路了哦。”
“恩。”
“冷吗?”
“…超冷。”
“是吗……果然这个季节有点不合适呢。”
“笨蛋,乘上来之前就该想到了吧。”
“啊哈哈……说得也是呢……”

“优花,再到之前那个地方去一次吧。”
“海边?”
“恩,不过能不能开到我不知道哦,又没有导航仪又没有地图。”
“随便你啦……爱怎么开就怎么开吧。圣诞夜……还很长呢。”
“是呢,那么,出发了。”

Roadster轰鸣着,开始在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道路上奔驰起来。
当夜空开始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我们踏上了旅途,向着大海。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我要这么做呢?
“不知道”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答案。
静静回响着的波涛声。
与春天时一样高耸入云的海枣树。
当黎明的光芒撕裂天空的时候。
我们终于到达了那个地方。
喀锵。砰。
“到了哦……”
“恩……”
“居然真的开到这里了呢。”
“怎么样?我的驾驶技术不错吧,当然,车也不错。”
“算是吧,就是天实在太冷了。对了,我去买果汁来吧。”
咯啦咯啦咯啦
哐铛
“哇哇,烫死我了,这售货机。姬子~,咖啡怎么样?”
“不要。”
“那就奶茶?”
“不要…”
“真是的,快拿主意啦!虽然只是120块,但能让我请客的机会可不多哦。”
“…………”
“好了,什么都行快开口吧。”
“…什么都行?”
“恩。”
“…………那……我想要地图。”
“地图?di tu?”
“恩……我用UNOS和你换。”
“哎……”
“……好好照顾它哦。”
“………………呜、呜呜呜…笨、笨蛋,别突然说这么让人伤心的话啊。”
“可是,我就快要搬去7F了呢。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报应’吧…所以,可以拜托给你吗?UNOS。”
“不、不行的啦,我接受不了。”
“还有,优花,就像我以前跟你说的一样…以后,请不要再来看我了。”
“呜、呜呜呜……”
“因为看到你的眼泪,我也会想哭的…”



prologue  姬子 EP  -地图-



回响耳旁的钟声。
因周日学校而略显拥挤的教堂。
在冬天的寒冷真正变得刺骨的那一天。
我的手环,从青色变成了白色。
最后,她还是没有收下我的UNOS。
但是第二天,我却收到了一张地图。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我会想要地图呢?
我唯一能想到的答案,还是只有“不知道”。
只是,从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而她的全勤奖,也就在那一天,结束了。



                  --------------------姬子 2 END    prologue  姬子 END

OP歌词
《Narcissu》
早已舍弃了所有的祈求
面对着清晨冷冽的天空
无论怀抱着怎样的感情
都已无法传递给任何人
我的存在就好象是回声

从狭窄的白色房间里
看着一成不变的景色
我所渴望的只有「平凡」
可是我知道,就算是如此渺小的梦想
对我来说也只是虚幻

在展开的地图上 踏上我自己的行程
在这里,我比任何人都自由
只要闭上眼睛 就能看到无尽的旅途
这短暂的幸福 甚至让我忘记了所有痛苦

越过这片花丛
是柔和耀眼的大海
那就是我唯一的摇篮
静静地怀抱着空虚的我
将我带去那遥远的地方

伤痕累累的双翼
属于我这笼中之鸟
神这种东西 其实根本就不存在
在展开的地图上 我用枯瘦的手指
勉强维系着自己的存在
清丽的水仙啊
请继续在我的身旁开放
END...




Charpter 3      15之夏



…在那段眩目的日子里,在那个难忘的夏天里…


-  1999年  夏  濑津美  -
灼热的阳光,烦躁的蝉鸣。
今天看来也会相当的热。
入院以来,这已经是第3个夏天了。
当然这3年并不全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而是由辗转于医院和家里的每一天所组成。
“她们最后一次来这里,差不多已经是半年前了吧。”
穿着睡衣的时间越来越多。
而与之相反,来探望我的人却越来越少。
那些曾经每天都来看我的同学们,那些曾经被我称做“朋友”的人们。
现在,已经变成了“认识的人”。
就算在路上见面,也只不过是能互相寒暄一下的程度而已。
不久之后,这些“认识的人”就会变成“陌生人”。
而我,也会在他们的记忆中逐渐淡去,最终消逝不见。
“对他们来说,我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被笑着提起的吧。”
与我见面可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
哪怕想起我也是一样。
“所以,他们才想要把我从记忆中抹去吧。”
可是每天一到放学时间。
我还是会站在窗口看着,等着,等着那个根本不会到来的“谁”。
就这样过了半年,我终于再也不看窗外了。
我终于学会了拉上房间的窗帘。
我终于学会了接受现实,因为我终于明白了这一切的理由。
“就算是我,经过了这漫漫的3年,也终于懂事了啊。”
他们并不是忘记了我。
从一开始就根本不认识我,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见过我。
从一开始,就根本“什么都没有”。
这才是他们想要的。
“其实他们……只是想闭上眼睛罢了。”
在无数次的入院出院交替之后。
来看望我的人已经彻底地断绝了。
恐怕,我已经从所有人的记忆中消失了吧。
而我的家人,也在这时从住惯了的别墅里搬了出来,换进了一间小公寓。
我的母亲,也开始在附近的便当店做起了店员。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我比谁都清楚。
……住院费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在病房里,这是经常出现在病人们日常闲聊中的话题。
其实这些患者们对于由他们自己而给家人带来的负担是非常在意的,远超过他们家人想象的程度。
而我们那个木建筑的稍显肮脏和破旧的新居。
不仅狭小,离父亲工作的地方也很远。
可是,离我所住的医院,却只有步行3分钟的距离。
面对着这样破旧拥挤的公寓,父亲却笑着说出了“这里的空气真好,很舒服呢。”这样的话。
母亲也露出同样的笑容看着我。
为了健康着想,我的房间里安装了空调。
当然,其他房间里是不会有空调的。
每次下班回来的时候,母亲总是带着很多土豆,说是卖剩下的。
而我们就挤在这狭小的房间里一起吃着,一如往常地笑着。
……非常地……痛苦。
对于他们的挂虑,我本该抱有感恩和高兴,可是,我却只是感到难以忍受的痛苦。
都是你的错。
“其实他们……大概很想这么说吧。”
想要他们狠狠地打我骂我,因为这份温柔让我无法承受。
我对这个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感到无比的焦急和愤怒。
如果神真的存在的话,我是多么期望他马上把我治好。
即使不行,那哪怕让我马上就死了也好。
在其他人都渐渐离我远去的这时候。
仍然近在身旁的父母就越加地明显。
……这又更让我觉得痛苦。
我痛恨着自己,因为无论接受了多少关爱,我都无法做出回报。
我诅咒着命运,因为它把这世界上无数的厄运之一降临到了我的头上。
这时候,我是不是更应该露出笑脸。更应该表现得开朗呢?
可是我只是一言不发地,吃着我并不喜欢的土豆。因为我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个了。
知了知了知了
灼热的阳光,烦躁的蝉鸣。
从梅雨季残留下的最后一丝阴霾也已经散去,只留下真正的属于夏天的气息。
我又出院了。这是第几次了呢?
不过,这并不代表结束。
所谓的出院,其实只是意味着到下次入院为止,我的生活将变成家-医院这样两点一线而已。
在滚烫的空气里,我穿着睡衣,走在通往医院那条步行3分钟的路上。
以一句“没关系的”阻止了想要跟来的母亲。
尽管我也是为她着想,不过看着她那伤心的侧脸,我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
不知不觉停下脚步,旁边是一所学校。
大概是所小学吧。
大概是因为现在是暑假吧,校园里显得空荡荡的。
“………………”
不知道为什么,我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时不时地,会有孩子们嬉戏着从我身边跑过。
而我也会情不自禁地注视着他们的身影。
烈日当空,不透风长袖的睡衣让我觉得有些闷热。
而且穿成这样站在这里注视着校园,总让人觉得是走错了地方。
…在短暂的思索之后,我又迈开了脚步。
不过,目的地却不是医院。
而是家里,我自己的房间。
从衣柜里取出了那件被放置了许久的水手服。
3年以来,这还是它第一次被穿上。毕竟只穿过一周,现在的它简直就像是全新的一样。
对现在的我来说,除了睡衣以外,能穿的只有它了。
我又再次步入了滚烫的空气之中。
烦躁的蝉鸣、滴落的汗珠,所有的一切与刚才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人们已经不再向我投以好奇的视线了。
我已经融入了这个城市的风景之中。
已经作为“日常”的一部分被承认了。
我走进了刚才那所学校,眼前是一排供孩子们使用单杠。
而我,也向着它们伸出了双手。
“……恩……”
在手臂向下发力的同时,双脚蹬地。
伴随着瞬间的漂浮感,身体在空中旋转了一周。
“……看来还没问题。”
从单杠上眺望着周围,却不知为何得出了这样的感叹。
强烈的日光给操场蒙上了炽白的颜色,热浪在地面上描出一个个摇曳的蜃影。
时不时传来的孩子们嬉戏时的欢笑声。
仿佛主张着自己才是夏天里的主角的蝉鸣声。
我从因支持不了自己体重而颤抖着的双臂上,感受到了我的“现在”。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我会突然想这么做呢?
我也说不出什么特别的理由。
现在,我不再穿睡衣以外的衣服。而且也不会再有穿它们的必要。
是因此而觉得有些伤感吗……
还是为了确认自己的体力还不至于差到极点呢?
“我应该……和大家是一样的……”
是的,我是和大家一样的,是活在“日常”里的。
区区一个翻身上杠,是不会感到吃力的。
我强迫自己这么想。
强迫自己做出这样的笑脸。
但是,却无法阻止颤抖的双臂。
果然这对我来说……还是太困难了。

知了知了知了
“……好热…………”
虽然还没到中午,但热气就似乎已经把柏油路都烧软了。
看来今天也会是个大热天。
而我正像往常一样朝着医院走去。
反正也没有几步路,其实穿着睡衣也无妨。
但是现在,外出时我总是喜欢穿着水手服。
……大概我还在动摇着吧。
这种动摇到底会持续多久我自己也不知道。
也许某天就会自然而然地放弃了吧。
不过……3年,对于改变一个人来说,已经太过充分了。
穿过了那所学校,来到医院入口附近的时候……
“……扣子要掉下来了…”
我的手里拎着的一只小小的手提包。
我突然发现,用来固定它的提手的纽扣已经摇摇欲坠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不过,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已经是不可能再返回家去的了。
于是我就这么把它抱在胸口,走进医院里去了。
…………
一成不变的医生,一成不变的问话。
今天的诊察到此结束。
身体状况比较正常时是一周一次。
一周三次就表示要进行短期住院了。
……所以,本周的诊察其实也到此结束了。
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走向1F的门诊部出口。
现在是午后的休诊时间,所以门诊大厅里也没什么人。
偶尔会看到几个带着实习生模样年轻人走过的医生,和匆匆忙忙赶往急救窗口的护士。
还有几个应该是受到进食限制却还在小卖部买东西吃的住院患者。
他们的手环是绿色,听说是代表消化系统疾病。
这一切,都是一个普通的医院里应该有的景象。
然后,就在那个小卖部前…
我第一次遇见了她。

“喂,小姑娘…”
“哎…?”
突然,一个明朗的声音叫住了我。让我有些吃惊。
回过头去,是一个穿着睡衣的不认识的姐姐。
是住院时认识的人吗?
不过对她的身形相貌却完全没有印象。
“……什么事?”
“扣子,要掉下来了哦。”
边说边指着我的手提包。
也许她是单纯的出于好意,但是被指出了一件明明已经注意到的事,我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回应她。
“……是啊。”
“‘是啊’?就这样?不说点别的什么吗?”
“………………麻烦你了。”
说着,我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这种时候要说“我已经知道了”还是有点不妥。
但是要说“谢谢”心里也实在过不去。
……这个素未谋面的姐姐有着长长的黑发和明亮的声音,给人的印象很深。
她并没有穿着发给诊察者的一次性拖鞋,应该是住院病人吧。
纤细的手腕上,套着白色的手环。
这是我从未看到过的颜色。
“我帮你把它缝上吧,怎么样?”
“哎……”
“我这有针线包哦。”
“…可是……”
她这突如其来的发言让我不知所措。
倒不是因为纽扣的事。
在这几年里我都是作为一个被遗忘的角色而存在。
从来没有人会主动地与我接触。
“行啦行啦,来,快跟我来吧。”
“…………”
“没事的啦,不会带你去什么奇怪的地方的。”
说完,这位姐姐就转过身去,迈开了脚步。
而我也只好怀着复杂的心情,跟在了她的身后。
走进了电梯。
那位姐姐默默地按下了代表着最上层的按钮。
“……7F?”
“哦?莫非你也知道?”
“……不算清楚。”
7F。
所谓的疗护病房。
对那里我只有一些模糊的了解,而且也从未去过。
听说那里是不允许无关的人随便进入的。
既然要去那里,那这位姐姐应该就是7F的病人了吧。
电梯停下了。
门一开,眼前就是护士站。
而护士们也在门打开的同时一齐向这里看了过来。
“啊,是我的亲戚。”
听到这句话,护士们便纷纷收回了视线,就像什么都没有看到过一样,又开始埋头于自己的工作。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空气里有一种特有的,难以言喻的沉重。
姐姐把我带到了一个像是谈话室的地方。
与我平时入院时所住的3F和其他任何楼层都不同,这里有着沙发和电视。
“好了,马上就会帮你弄好的。”
说着,姐姐接过了我的手提包。开始熟练地穿针引线。
而我则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着。
环视了一下四周,没有看到什么人。
只是偶尔有几个老人和像是helper的人走过。
“说起来……”
“你是感冒了?还是来探望谁的?”
“…………我是来做定期检查的。”
稍微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并解释说我是前几天才刚出院的,所以还要来做检查。
“恩~真苦了你呢。对了,你参加的是什么社团?”
“…社团?”
“现在应该是暑假吧。”
说着,她指了指我身上的校服。
“既然会住院那应该是文化类的吧,还是哪个体育社团的经理人?”
“不,我没有参加社团……”
“啊?有点意外呢。”
“…………”
“…难道…是不喜欢睡衣吗?”
突如其来的尖锐问题,让我无言以对。
我倒不是不喜欢睡衣。
真正的理由,我没法用语言很好地表达出来。
而姐姐所问的,其实就是这个理由。
我是否真的不喜欢睡衣,其实并不重要。
“姐姐,你是这里的病人吗?”
“恩,虽然看起来这样子但其实是7F的病人呢。简单来说,就是已经被确认要死的人哦。”
这位7F的居民,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肯定了我仅仅在传闻中听到过的事情。
“死”这个字,从姐姐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显得那么轻松明快,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对了对了,喜欢的话欢迎随时来玩哦。”
“……我吗?”
“恩,在这里什么都干不了好无聊的。而且这里的探望时间很长所以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哦。”
然后姐姐告诉了我很多关于这里,7F的事。
以前听到的那些暧昧的传闻似乎都是真的,这里的确是一个让人们等待死亡的地方。
“其他还有些规则,不过已经不是能对你说的内容了。”
“…为什么?”
“那还不简单?因为你…并不是这里的居民啊…”
说着,姐姐第一次露出了阴暗的表情。
这种表情可以说是悲伤,但是又让人感到一种强烈的肃穆。
至今,我还穿着水手服,还试图追寻那些失去的日子。
可是她…不,是所有7F的住民都和我不一样。他们已经接受了一切,并做好了相应的觉悟。
“那,下次来医院的时候记得顺便来看看啊。反正不管我怎么努力,最多也只有半年时间了。”
挥手告别的时候,姐姐这么说着,终于又一次对我露出了笑脸。
长长的黑发,白色的塑料手环。
还有明朗欢快的谈吐,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虽然我们还都不知道彼此的名字。
…15岁的夏天…这就是我们最初的相遇。
“…好热……”
几天后。
我再次来到了医院。
不过,今天并不是来接受检查的。
……喜欢的话随时可以来玩哦……
前几天才刚刚认识的姐姐对我这么说了。
对此,总觉得有些在意。
说不定我对7F这个地方有点兴趣?

电梯停在了最高层。
对盯着我的护士们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我朝着姐姐告诉我的病房走去。
轻轻敲了敲门。
“啊,请进。”
咔锵,我推开了病房的门。
“…我来了…”
“欢迎欢迎,我可是等你很久了呢。来来,快坐下坐下。今天外面也很热吧?”
“…恩…”
姐姐从床上坐起身来,招呼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这是我第一次走进7F的病房。
跟我平时所住的3F病房稍稍有些不同。
“那真是苦了你了。不过我相信你肯定会来的。因为你很闲嘛。”
“…………凭什么这么说?”
“恩?我们病人唯一的工作就是睡觉而已嘛。难道世界上还有比我们更闲的人吗?”
“………………”
“怎么?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
“…没有……”
“哎哟,还真实冷淡呢。啊,对了对了,你喜欢吃冰激凌吗?”
“…………”
“啊?不喜欢?”
“…不…”
“好那就这么定了,走,一起去食堂吃冰激凌。”
“…………”
“别担心别担心,姐姐我请客。”
“…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走。”
“哈?”
“妈妈是这么对我说的。”
“啊,啊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
“啊,抱歉抱歉,我没有恶意,真的哦。恩,不过说得也是呢。确实是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走。…姬子哟…”
“哎…?”
“代表着公主的姬,孩子的子。顺便一说,我是天平座AB型…你呢?”
“…………水瓶座O型……濑津美…”
“那我们就是朋友了哦,濑津美”
…灼热的阳光,烦躁的蝉鸣…
纯白色的7F。
叫做姬子的姐姐。
我对姐姐的事还仍然一无所知。
不过,我们之间漫长的夏天,就从这一天开始了。

Chapter 5  香草冰激凌


我跟着姐姐……哦不,是姬子,来到了1楼的医院食堂。
我们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现在刚好是中午,食堂里既有外来的人,也有看上去像是工作人员的人。
像我们家这样住得很近的人,其实有不少都是到这里来用餐的,虽然我们并没有这么做过。
“给,想吃什么就直说哦。”
说着,姬子姐姐摆出一副熟客的样子把菜单递给了我。
“………………”
“啊,慢慢挑别急。巧克力啊薄荷啊水果啊,只要你喜欢的什么都行。”
虽然她一直在开心地说这说那,可是……
不管我看多少遍菜单,都没发现什么值得犹豫的地方。
“那么,我就要……”
“等等!”
“…恩?”
“哼哼,不如先让我来猜猜看吧。”
不知为什么,姬子姐姐就打断了我的话,擅自开始很努力地思考了起来。
套餐和饮料的确是有不少种。不过……
冰激凌从一开始就只有香草口味这一种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好猜的。
“恩……对了,从你的性格来看呢……是香草的吧?”
“………………”
“怎么样?猜中了吧?”
“………………这算是,笑话吗?”
“才~不~是。那个破菜单上除了这个就没别的了,我这是在抱怨呢!”
姐姐一个人在那里兴奋了起来……
“算啦算啦,那我就去买了哦。”
话还没说完,她就已经站起身来,急匆匆地朝售货台去了。
…刚才那到底算是什么?
“给,久等了。”
一眨眼工夫,姬子姐姐就已经回来了。
而且她手里拿着的托盘上,放着4杯冰激凌。
“老规矩,1人2个。”
为什么?我正准备这么问。
可是在我开口之前,她就理直气壮地把2杯冰激凌放到我的面前了。
而且,她自己已经毫不含糊地动起了勺子。
“恩~真好吃~夏天就是这点好”
我点了点头,也开始吃起面前的冰激凌来。
要说的话,吃起来更接近水果味。
清清淡淡的,很适合这个炎热的季节。
“好吃吗,濑津美?”
“…恩”
“那就别这么板着脸说啊。”
“……………………很不错…”
“哎哟,不是这样啦,要更加的…怎么说呢…”
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啊
“对了,超!好!吃!的!这样,说说看!”
“………………超好吃的…”
“…………恩哼,那么下个问题。”
“哎…问题?”
“来,先说10次chandelier。啊,对了,一定要很快很快地说哦。”
“………………白雪公主”
“呜…答对了…”
……她大概是想要我答出Cinderella吧……
“好了,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来了,下面就是自我介绍的时间了哟。”
姬子小姐的表演仍在继续着。
此时此刻,我还是稍微配合一下她比较好吧……
虽然脑中有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但仔细想一想,这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困难了。
“对了对了,濑津美你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没什么特别的…”
“那么,擅长做饭吗?”
“…不……”
“啊,难不成你竟然很喜欢K歌吗?而且还特别喜欢动画歌曲,连《夏天是机关枪》都会唱?“
“……根本不是这样。”
“………………那,那么,现在轮到我了。”
正想着这样是不是有些做过头了,姬子姐姐却猛地站了起来。
理所当然地,好奇的视线从四周聚集了过来。
可是当事人却似乎对此毫不在意。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可是个超级车迷哦。而且!还有国内A级的驾照哦!恩哼~”
得意地挺起了胸,看来她情绪很高涨。
不过国内A级什么的,我可是完全没有概念啊…
“…国内A级,很厉害吗?”
“啊,没有啦没有啦,其实也没那么…”
怎么感觉像个皮球啊,一戳气就全泻了…
不过,我在意的并不是这个,而是……。
“那个…”
“恩?什么什么?随便问。我对涡轮引擎什么的可是很在行的哦。”
“……不是问这个。你吃这么多不要紧吗?”
“啊,你说这个啊…”
姬子姐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大口大口地吃着冰激凌。
而冰激凌这种东西,怎么说也应该是不适合病人吃的吧。
当然,我并不清楚姬子姐姐究竟得的是什么病,不过,她是7F的病人这我还是知道的。
至少按常理来说,病人是绝对不能这样的。
不过,面对着我的疑问……
“你知道吗?7F的探视时间。”
“……不知道。”
她却用另一个疑问来回答。
…虽然不知道这和我之前的问题到底有什么关系,我还是诚实地摇了摇头。
之前我所住的3F,探视时间是下午3点到晚上8点。
不过,星期六的话上午也是可以的。
其他楼层大概也应该是这样吧。
“其实,只有7F是24小时都OK的哟。而且,饮食也完全没有限制。”
“……是这样吗?”
“当然,暴饮暴食肯定是不行的,但是平时吃一点自己喜欢的东西绝对没问题。”
说着,又开心地吃起了冰激凌。
“在这个充满了制约和规定的医院里……就只有我们7F的人,可以享受这特殊的自由呢,啊哈哈。”
姬子姐姐开心地笑着。
不过,当她说出下一句话时,声调却明显地不一样了。
“濑津美,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hospice…
可以说它是一个让病人等待新的治疗方法的地方,也可以说它是一个让病人得以平静地休养的地方。
这两种说法都没错。
但是我却似乎能够理解,姬子姐姐的话中别有深意。
“所以啦,你随便什么时候来都行哦,反正我很闲。”
说着,她有恢复了平时那明快的笑脸。
虽然平时有些大大咧咧,但时不时地,表情和措辞都会变得非常严肃。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姬子呢?
恐怕无论哪个,都是真正的她吧…

夕阳西下……
告别了姬子姐姐之后,我回到了家。
轻轻推开大门。
“我回来了…”
我的声音回响在空无一人的玄关。
打开门的一瞬间,被闷了一天的热气从房间里一口气涌了出来。
喀啦喀啦喀啦
打开起居室的窗,让外面的空气流进来。
这样多少可以凉快一些。
看了一下时钟,4点。
离母亲回来还有一段时间。
我把稍微汗湿了的水手服放进洗衣机,穿上了睡衣。
然后淘起了米。在妈妈回来之前,至少帮她把晚饭的准备工作做好。
最近身体情况也不错。
总觉得自己也能帮忙做一些事了。
其实在自己的房间里睡一下也是可以的……不过我还是打开了起居室的电风扇。
……爸爸和妈妈就是在这样的闷热中工作的,而我却可以在自己的房间里独享着空调的凉爽。
听到了轻微的门响声。
…回来了。
“我回来了。”
“…恩,欢迎回家。”
工作归来的母亲。
平时大概也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濑津美,吃过晚饭了吗?”
“不,还没有…”
“那一起吃吧,今天也带了好多可乐饼回来呢。”
我们来到餐桌旁坐下,开始吃起晚饭来。
因为工作的地方太远,父亲回来的时间会很晚,所以经常会像这样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吃晚饭。
“怎么样?好吃吗?”
“…恩。”
“啊,来,吃点土豆,你很喜欢的吧?”
说着,妈妈把盛着土豆的盘子推了过来。
因为我以前总是默默地吃,所以妈妈大概误以为我很喜欢吃土豆了吧。
“其实啊,从昨天开始,老板把土豆的销售交给妈妈负责了呢。”
“哎……”
“所以啊,其实这些不都是卖剩下来的哦。”
“………………”
“啊,不用担心的,只要你说喜欢,店里的人是不会在意的。他们也说了,喜欢的话就拿回去吧。”
说着,妈妈露出的明朗的笑容。
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店里的人才会说出那种话呢?我不知道。
但是仅仅是稍微想象一下那种情景,深深的歉意就从心底里止不住地涌上来。
“好了,今后也敬请期待哦。”
面对着母亲的笑脸,我什么都说不出口……
只能默默地……尽量装出可口的样子,吃着自己并不喜欢的土豆。

几天后。
无论是太阳还是蝉都还是那么精神焕发。
而我,又出现在了这里。
高高的天花板,纯白的房间,以及简陋的椅子。
不过,我来这里的目的,也不过就是“来这里”本身而已。
其实并没有什么想说的事,甚至连提起话题的意愿都没有。
只是坐在一个人说得起劲的姬子姐姐身边,时不时地附和几句无聊的回答。
“对了,有件事想问你……”
我决定把自己心里的疑问直接说出来。
“和我在一起……开心吗?”
“当然啦,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都忘记无聊是什么东西了。”
“………………”
“…不觉得讨厌吗?”
“完全没有,很快乐哦。有种‘和小濑津美LOVELOVE’的感觉哦。”
……这算是在拿我开玩笑吗?
虽然忍不住要这样想,但其实姬子姐姐平时就一直是这样。
总是自顾自地兴奋起来,不管我说什么,似乎都影响不到她。
就这样,我们之间的每一天仍在继续着。
咚咚,有人敲门。
“早上好。”
打开门进来的,是一位不认识的阿姨。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其他人走进这间病房。
“姬子小姐,身体感觉怎么样?”
“恩…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今天是入浴的日子,没问题吧?”
“没事的,多谢关心了。”
“那么,有什么事请立刻对我说。”
说完,这位不认识的阿姨就转身离开了。
刚开始还以为是家人什么的,看来并非如此。
…也许是helper?
倒是穿着围裙,这种可能性很大…
不过,她和我至今为止所见过的helper却有些微妙的不同。
“…刚才的人是?”
“啊,是helper哟,不过是负责别人的。”
看来helper这点的确是没猜错。
不过,果然还是有点不一样啊。
接着,姬子姐姐就开始向我说明“这里”的helper究竟有何不同。
在一般的病区,所谓helper从字面意义上就可以看出,是负责照顾病人饮食起居的。
当然,这种工作是有偿的。
所以其中不乏将此当作一种打工而来的人。
但是这里,7F的helper则不同。
他们的职责更多的是安抚病人的情绪,进行精神治疗。所以抱着打工的心理来是绝对干不好这份工作的。
“所以,在这所医院里,这7F的全体helper都是志愿者哦。”
“是吗…真了不起啊…”
我稍微有点佩服他们了。
虽然这也许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这里7F的人们都是已经被告知了死亡这个事实的。
面对这样的人们,他们还能发自内心地、无偿地进行志愿活动,我觉得这实在值得敬佩。
不过,姬子姐姐在看到我的反应之后……
“是啊…了不起呢。”
却给出了这样冷冰冰的回答。
……一般来说,多少总该会有一些感激的想法的吧?
而且之前姬子姐姐的那句话……
‘不过是负责别人的’
我对这个“别人”有点在意。
从这句话来看,
应该是有负责姬子姐姐的helper 存在的。
可是至今为止我都没有见过这个人。
“…负责姬子姐姐的人呢?”
“恩?没有的哦。”
“…没有?为什么?”
“因为我不需要嘛。”
姬子姐姐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带过了。
7F的helper,是病人一句“我不需要”就可以拒绝掉的吗?
虽然姬子姐姐跟其他7F的病人比起来,确实要年轻健康一些,活动起来也没什么问题,不过……
…对了,来这里这么久了,却一次也没见过姬子姐姐的家人和来探望她的人。
“不过,现在不是有你来了吗。”
“哎……?”
就像是看透了我的想法而给出的回答。
“谢谢你了,这样剩下的就只有3件了…”
“…剩下3件?”
“恩,我一直想要一个忘年交呢。你看啊,不是有这么一种说法吗,死之前要想好10件想做的事。”
轻轻松松地说出了‘死’这个字眼。
这也是身在7F的人的特权吗?可以用这么明快的语气,说出这么让人震惊的事。
…不过…死之前想做的10件事啊…
这种东西究竟为什么而存在我不知道
留给姬子姐姐的时间究竟还有多少我也不知道。
我所知道的,只有‘还剩3件’。
“对了,就是那个哟濑津美。圣经如果是真的的话,世界是可以在7天里被创造出来的哟。”
“……所以?”
“留给我的时间还有多少,大概也能猜出来了吧?”
“………………那东西根本不能作为对照吧。”
“啊哈哈,别这么说嘛。还剩下的3件事,可以陪我一起做吗?”
……我们,这应该算是成为朋友了吧。
在我们认识整整1周的那天,姬子姐姐让我陪她一起做她死之前想做的剩下3件事。
虽然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认真的……
看来我来这里的日子又要延长了呢。
夕阳渐渐西下,天空染上了黄昏的颜色,而我也启程回家了。
……今天是不是在医院呆得太久了呢?
这么想着,突然看见了眼前的校园。
今天,这里也有活泼的孩子们在玩耍着。
而那天我玩过的单杠,今天似乎也已经被人占了呢。
…暑假,黄昏,蝉鸣,玩得满头大汗的孩子。
这些就是正常的夏日风景的组成部分。
…没有任何不寻常。
那些做出翻身上杠的人,也没有哪个露出我那么辛苦的表情…
“…姐姐,怎么了?”
因为我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几个玩耍着的孩子向我搭了话。
“难道是想玩单杠吗?”
“不,没什么……”
简单地回答后,我掉转了身体。
抬起头,天空已经开始暗了起来。
我赶紧踏上了回家的路。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刚好晚饭也做好了哟。”
时针已经指向了7点。
今天我回来得比妈妈还要晚。
然后,我们就和往常一样,两个人先吃起晚饭来。
“对了,今天回来得有点晚呢。”
“……在医院里稍微多呆了一会。”
“恩?今天是诊察的日子吗?”
“…不,不是的。”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到底要怎么跟妈妈形容姬子姐姐呢?
说是认识的人倒也没错…
不过稍稍想了一下,我还是决定按照姬子姐姐的说法来回答。
“……去了朋友那里。”
“……朋友?”
妈妈像鹦鹉学舌一样把我的话原封不动地返了回来。
脸上写满了惊讶和不敢相信。
妈妈会有这样的反应实在是太正常了。
连我都对“朋友”这个单词出现在自己口中而感到惊讶。
毕竟,我已经好几年没有接触过它了。
“是,是吗。真棒啊濑津美,交上朋友了呢。”
然后,妈妈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而我也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我的朋友,是一个非常温柔的大姐姐。
最近,我每天都会去她那里。
也经常和她一起去吃冰激凌。
“哎~还真是个温柔的姐姐呢。”
“…恩”
并不是想说谎。
只是……我不能把她是7F的人这件事说出来。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我也无法说出明确的理由。
并不是身在7F的姬子姐姐的错。
也并不是其他任何人的错。这一点我是知道的。
正因为我自己也是类似的情况,
正因为不知何时,我身边的相识也会烟消云散,
所以我知道,知道得非常清楚。
…这就是不想让别人担心的感觉吧…
妈妈一定把姬子姐姐想象成了普通的病人或者是护士了吧。
不过…我却无法也无意去否定她。
“对了,明天我给你做便当吧。”
“哎…”
“反正离家这么近,特地回来也很麻烦吧。”
妈妈似乎越说越高兴了。
最近我身体一直不错,还交到了朋友。大概因此而让妈妈感到了多余的喜悦。
“交给我吧,一定会做一个超豪华的给你的。”
面对着这样的母亲,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还是只能像平时一样,
默默地吃着土豆…

Chapter 6  可乐饼



知了知了知了。
“好热。”
还没到中午,空气里就充满了夏天的气息。
看来今天也会非常的热。
而我也正像往常一样,
走着这段通向医院的,3分钟的路程。
手里的还是那个白色的手提包。
上面画着一朵盛开的向日葵。
这样一个普通的夏日,与昨天并没有什么不同。
要说的话,唯一不同的就是包里放着昨天母亲做的便当。
“喂,这里,濑津美~”
远远地听到了叫我的声音。
“怎么了?为什么会在这里?”
“等你好久了哟,想让你帮个忙。”
说着,姬子姐姐就转过身去迈开了步子。
…到底这是要去哪里啊?
前进的方向似乎并不是正门,而是边门。
我就这么一头雾水地跟在了姬子姐姐后面。
“好,到了~”
最后,来到了医院的中庭。
正中央是喷泉,围绕着它建有几座花坛和一个小小的钟楼。
我住院的时候也经常到这里来。
“…到这里来干什么?”
“恩~看那里。”
姬子姐姐指着花坛的一角。
有一快大约3平方米的小天地。
周围都种满了青草和鲜花,只有这里空空如也。
“还有这个…锵锵!”
“这是什么?”
“球根哟,球根,就是现在要种在这里的东西。”
姬子姐姐得意洋洋地从塑料袋里把球根一个个拿了出来。
稍微数了数,大概有100多个吧。
这么多的话,确实够2个人忙上一个多小时了,怪不得要我帮忙。不过……
“…就这么自说自话地种上去行不行啊?”
“恩?这里是冬天用的地方嘛。”
“…我问的是‘自说自话’这个部分。”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的回答,不过既然说是冬用,那看来这些花是冬天开放的。
所以才会现在来把它们种下去。
不过,这似乎并不能成为我们自说自话地来种花的理由。
……总不可能因为是7F的病人,就如此地放任她吧?
“好了,我们开始吧。挖开10CM,然后把球根埋进去。”
说完,姬子姐姐从装着球根的袋子里拿出一把园艺用的小铲子递给了我。
…最近我的身体倒是没什么问题…
不过这么热的天,姬子姐姐的身体……
虽然我在一旁忍不住地为她担心,但姬子姐姐却像是什么都不在意一样,豪迈地种起了花。
挖、挖、挖、挖、挖、挖、挖、挖
“………………”
挖、挖、挖、挖、挖、挖、挖、挖
挖、挖、挖、挖、挖、挖、挖、挖、挖、挖、挖、挖
……莫非她其实是个园艺爱好者吗?
那熟练的动作让人不由得生出了这样的猜想。
“对啦,就这样轻轻地把土掘开。”
“啊,恩……”
时不时地,还会来指导一下在一旁似看非看的我。
“这个…是什么花?”
“水仙哟,听说过吗?”
“啊,恩。名字是听过…”
说起来,除了“颜色是白色”这一点外,其实什么都不记得了。
本来就只是在电视上看到过开放时的样子,
像这样亲手触摸到球根还是第一次呢。
“其实啊,在现在这季节,这东西算是少见的呢。”
“……是吗?”
“恩,本来应该是随着夏天而去的哦。”
然后姬子姐姐就给我上了一课。
学名Narcissu,石蒜科。
种下之后要数年才能开花,因此多数时候都是处在球根的状态。
寒冬腊月,花坛最冷清的时节里,
只有它静静地独自开放,坚强而美丽。
“……你果然对园艺很有兴趣吗?”
“恩?倒不算有兴趣啦。”
“那为什么知道得这么多?”
“恩……要说的话,职业病吧。”
家里是搞园艺的?还是开花店的?
以前不是说喜欢车的吗……?
搞不懂。
越来越搞不懂姬子姐姐了。
“不过说起来,等这个开花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吧。”
而且……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能把这么阴暗的话语和爽朗的微笑一起挂在嘴边。
我知道,7F的人都可以看得到自己的死期。
可是我却不知道,他们竟然可以对此满不在乎。
“好了,干得差不多了,我们回房间去吧。”
一起洗过手之后,我们俩向着7F走去。
在上电梯的时候,刚好碰到了发送午餐的手推车。
原来已经中午了啊。
姬子姐姐拿起自己的餐盘,和我一起回到了病房。
要是在平时,这时候我应该回自己家吃午饭了。
“对了濑津美,一起去食堂吧?你要回家也挺麻烦的吧。”
拿着自己餐盘的姬子姐姐,发出了这样的提议。
要是在平时,大概我会稍微考虑一下吧。
不过今天不一样。
“…今天,我带了便当来。”
“哎…你带了便当?”
“恩…妈妈帮我做的。”
说着,我从包里取出了便当盒。
放在了床边的小桌子上。
一起带来的冰麦茶,也差不多刚好化到可以喝的程度了。
“………………”
“…怎么了?”
“濑津美~”
“哇、吓我一跳…”
“我现在真是感~动得不得了啊。想不到你竟然为我带便当到这里来,谢谢!谢谢!”
“别、哇,别抱着我了。”
“啊哈哈,有点激动过头了呢。”
于是我们就一起吃起了午饭。
姬子姐姐也从床上下来,陪我坐在了椅子上。
虽然是7F的病人,但姬子姐姐的午饭却和其他病房的没有太大区别。
…还以为会是多么豪华的大餐,看来毕竟是医院里的饭菜,果然还是很朴素。
和那比起来,我这份妈妈亲手做的便当里又是干炸,又是土豆饼的,显得豪华多了。
“唔…………喂喂,可以给我一个吗?”
“恩…拿吧。”
“哦~多谢款待咯,啊唔。哇,好辣,这是咖喱味的啊……”
有这么辣吗?
姬子姐姐夸张地灌着水。
“…没事吧?”
“呜呜……其实我一点辣都吃不了的…”
和平时的印象大不一样,眼泪都流出来了。
那样子实在很好笑,我还是把馅给她讲讲清楚吧。
“这个,是蔬菜馅的……”
“啊?”
“那个是南瓜馅,面前这个是肉馅……”
“等……等等,难道你就这么看看就知道里面是什么馅的了?”
我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半信半疑的姬子姐姐用筷子戳开了我指过的那几个可乐饼……
“看……没错吧。”
“不是吧,怎么看出来的?看起来都一样啊?”
“…怎么可能都一样。”
“恩……不过我可看不出哪里不一样。你啊,难道对可乐饼很有研究吗?”
“……没有……”
…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每天都吃一样的东西,早就已经熟悉得连每一寸细节都能分辨出来了。
“呼,吃饱了吃饱了。”
午饭结束,我把空空如也的便当箱收回了包里。
“对了,可乐饼博士。”
“…啊?”
“接下来是饭后甜点了,博士去不去?”
“…………”
毫无疑问,可乐饼博士指的就是我。
“别随便给人起绰号。”
“啊哈哈,看来不太满意呢。”
…15CM的窗口映出夏日湛蓝的天空。
喧闹的蝉鸣声和姬子姐姐明朗的笑声回响在7F狭窄的病房里。
姬子姐姐总是这么开朗、乐观。
我……大概也在笑着吧……
就这样,我们的一天又过去了。
正当我要离去的时候……
“啊,请留步…”
回过头去,是一个不认识的姐姐。
可爱的蕾丝边,红色的围裙,胸口的十字架。
应该说是很有helper风格的装束。
她是这里的helper吗?
“…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里是禁止没有关系的人随便出入的所以……啊,你是这里谁的家人吗?”
“…………”
我犹豫了一瞬间,想着怎么开口才好。
“…是姬子小姐的……朋友。”
“哎…朋友?”
“她是这么说的。”
“…………”
“…怎么?”
“啊,不,没什么,抱歉。”
说完,这位姐姐就离开了。
…这算是怎么回事?
一个路过的helper?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差不多是吃晚饭的时候了。
“哇,全都吃完了呢。”
妈妈看着空空如也的便当盒,流露出由衷的喜悦。
“那,明天开始每天都给你做吧?”
“恩…谢谢…”
其实,土豆都是给姬子姐姐吃的。
当然我不会把这真相说出来。
喀啦喀啦喀啦
拉开一点窗,感受着夜晚微凉的风。
我的房间。
窗边挂着洗好的水手服。
夏夜的躁热让我迫不及待地想打开空调。
可是想起还奔波在外的父亲,却又有点迷惘了。
说起来,姬子姐姐……
虽然她含含糊糊地蒙混过去了,
不过就那么擅自在花坛里种花真的没问题吗?
而且,以前她所说的不需要helper,
还有至今为止都没有人来看她也都显得很不可思议。
…名字是姬子,天秤座AB型,识别手环的颜色是白色。
也许我……根本就不了解她。

Chapter 7    报应



次日。
今天我们换了一个地方吃午饭。
冷清清的谈话室。
毫无营养的日间新闻从电视里流出来,像空气一样从我们耳边滑过。
“恩~这可乐饼真是太好吃了。”
姬子姐姐又开始嘴谗我的便当了。
我也知道医院的食物肯定算不上美味。
所以,我把自己的便当放在姬子姐姐的定餐旁边,两个人一起吃。
“唔…下一个想要蔬菜的。”
“右边那个。”
“是~谢谢濑津美博士。”
“………………别问我了。”
“别别,开玩笑的啦。”
就这样,今天的午饭也在这样毫无营养的交谈中结束了。
“对了,我注意挺久了……”
“……你不喜欢吗?”
姬子姐姐指着便当盒里的土豆问我。
“昨天也都是我一个人吃完的。”
“………………”
“嗯……不喜欢……”
“那,为什么菜里会有呢?”
“………………”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妈妈她……以为我很喜欢。”
“呼……这可挺麻烦的啊。”
姬子姐姐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以前衣服的事情上也是,不知为什么,她总能一眼看穿很多事。
不过,姬子姐姐的声音却突然沉了下去。
“但是……这对他们真的好吗?”
“哎……?”
“你还小有些事情可能还想不明白……如果你觉得这是为了他们好的话,我想你是弄错了。”
……并不好?弄错了?
显然这并不是指妈妈,而是指我。
对,还是不对。
如果是说这个问题的话,我可以理解。
我也知道隐瞒不说是不对的。
那么,难道说把一切都挑明就好了吗?
难道对那样尽心尽力照顾着我,处处为我着想的母亲说出“其实我很讨厌。”才是真的对他们好吗…?
之后,我去小卖部帮姬子姐姐买了点东西。
乘电梯上到7F,正准备回谈话室的时候……
“…咦?”
就在我的正前方,谈话室门口。
有人正在和姬子姐姐说话。
…那个人…@
不就是前几天叫住我的那个helper吗?
其实我现在应该走过去打个招呼,然后问问她们在说些什么。
但也许是气氛使然吧,我却鬼使神差地选择了躲起来偷听她们的谈话。
“今天的点滴还没有打吧?”
“知道了啦,现在正准备回去呢。”
“还有,今天是入浴的日子了…”
“………………千寻,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啊…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别瞎操心了,快回你的担当病人那去吧。”
“………………”
那个不认识的姐姐就这么回去了。
没错,她就是前几天叫住我的那个人。
“刚才的人是…?”
“…一个路过的helper而已。”
总觉得姬子姐姐在说到这个词的时候都会带着一丝嫌恶。
从以前她给我讲的情况来看,7F的helper应该都是很值得尊敬的人们。
可是从姬子姐姐身上,完全看不到这种感情。
特别是对刚才的那个人,那态度比冰还要冷。
姬子姐姐看出了我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就走进了谈话室里。
随便挑了一张沙发坐下,然后招呼我坐在对面。
“其实,我以前也做过helper。”
“哎…在这里?”
“所以我才和她认识。”
很意外。
我无法把开朗明快的姬子姐姐和脑海里helper的形象结合起来。
至少,7F的helper们给人的感觉都是很平静稳重的。
…不过……@仔细想想的话,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7F的患者和其他病房的不同,他们是有一定程度的自由的。
这其中,姬子姐姐更是特别。
她的自由似乎已经超出了一般人应有的程度。
比如之前在花坛种花的事,还有可以不要helper的事。
看来她应该和医生护士们的关系都不错。
要说她以前在这医院里工作过,确实有可信之处。
“可以问一个问题吗?…为什么要来做helper呢?”
但是,这又产生了新的问题。
就算姬子姐姐确实曾经在这里当过helper,但她会这么做的理由,又是根本无法想象的。
以我对她的认识来看,她与志愿者啊helper啊这类词应该是绝缘的。
“因为我家是信天主教的嘛…”
“…天主教?”
“嗯,我父母都是信徒,所以这样的福利活动我参加得很多。”
又是一个惊人的答案。
虽然我对宗教什么的一无所知。
但是明显“教徒”这个词语,比“helper”更不适合姬子姐姐。
“而且你看,这里不是基督教医院吗?”
“…嗯,这个我知道。”
“所以……懂了吧?”
听她的口气,似乎觉得这就已经可以回答全部的疑问了。
确实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这的倒真的经常有教会的神父和修女什么的出现。
对我们病人来说,不太可能去注意医院的性质。
我们挑选医院往往是看这里是不是外科特别有名,或者是内科有个很厉害的医生什么的。
但是对在医院里工作的人来说,却并非如此……
“不过,我说到底也只是个伪天主教徒而已啊。”
“…是吗?”
“是啊,只是刚巧住在教会旁边罢了。”
姬子姐姐的声音和平时一样的明亮。
我听不出她究竟有没有说谎。
不过,她只有说这句话的时候才把视线移向了窗外。
而她那落寞的侧脸,正是在否定着自己的话语吧。
“还真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住到这7F来啊。啊哈哈,看来这还真是报应呢”
漫长的夏日终于垂垂日暮。
今天父亲难得一见的早归了。
今天终于有机会三个人一起吃晚饭了。
因为父亲的工作地点太远,像这样三个人围坐在餐桌边的情景已经渐渐变得陌生了。
“哦~,交到新朋友了啊。”
“是啊,所以最近每天都泡在外面呢。”
“不错啊,濑津美。”
“…嗯…”
听说我交了朋友,父亲也跟着高兴了起来。
我最近身体情况也一直还可以,所以父母的心情本来就不错。
…以前总是和父亲一起,三个人吃晚饭的。
但是现在却少有这样的机会了。
要是连妈妈也加班回来晚了的话,就只能我自己解决。
……这就是现在的每一天。
从3年前的那一天开始的,往返于医院的每一天。
姬子姐姐把她自己的遭遇称做是“报应”
那么,我也是做了什么坏事才遭报应了吧……
到底,是做了什么坏事呢?
遭了报应的……
究竟是我?还是我的父母?
还是我们全家呢?
“…怎么了,濑津美?”
“不,没什么…”

喀啦喀啦喀啦
拉开窗,让夜晚舒适的凉风吹散房间里的闷热。
…想不通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报应的话,
那到底是谁……是谁给我的惩罚呢?
要是我对他说一声对不起的话…@
他是不是会原谅我呢?
姬子姐姐告诉我,默默地忍受并不是真正的温柔。
可是她虽然对我很亲切,但自己却总是尽量避开所有人。
果然她也是…
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的话,会寂寞的吧…

Chapter 8    粉色指甲油



烈日当空,蝉鸣如注。
影子似乎惧怕着那强烈的光线,躲到了我的身下。
带着略有些惺松的睡眼,我还是走在那条路上。
叮。
“早上好,今天有点迟呢。”
“嗯,早上好…”
从电梯理出来的时候,和面熟的护士打了个招呼。
现在即使我走上这7F,也不会再有人盘问我了。
…说不定哪一天,我也会成为这里的居民呢?
不知不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沿着纯白色的走廊,朝姬子姐姐的病房走去。
咚咚。
“…进去了哦…”
姬子姐姐应该正等着……
那是…书吗……
姬子姐姐正盯着摊开在床上的一本小册子看得入神。
那种样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总之和以往开朗的她判若两人。
“…在看什么呢?”
“…地图哟。”
“地图?”
只答了一声,姬子姐姐就又把视线沉了下去。
她脸上的表情是我之前从未见过的,饱含着寂寞,但却又非常安详。
“…很有趣吗?”
“不啊…很无聊。”
回答的时候,脸并没有朝着这边。
而且,虽然嘴上说无聊,却还是看得很入神。
…真无聊的话不看不就好了…
这么想着,我也和她一起看了起来。
反正也没有别的事可以做。
铺开在床上的,是某处的地图。
几条描粗的主干线连接着一串不认识的地名。
姬子姐姐就一直盯着这个看得起劲?
…我完全无法理解这种行为究竟有什么乐趣可言。
“…很无聊吧?”
“…………”
“呵呵,没事啊,其实我也觉得很无聊。”
“那为什么还要看?”
“是啊,为什么呢……”
即使在这一问一答中,姬子姐姐也没有移开视线。
…既然她自己都不知道理由,那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我正这么想着,准备再这样待一会的时候…
姬子姐姐突然开口了。
“不过……现在的你还不需要它呢。”
“…也就是说…将来会需要?”
“谁知道呢…那就要看你自己了。”
…有些时候,姬子姐姐会像看透了我的想法一样
丢给我一些摸不着头脑的禅问答。
我并不理解她到底指的是什么…
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却总会不自觉地点头接受。
“濑津美,你想过吗?”
“如果有一个特别想去的地方,你知道要准备多少路费吗?”
“…不知道。”
对突如其来的质问,我诚实地做出了回答。
至今为止,我根本没有想过这种问题。
“根据我的计算,大概要5万日元。”
“这么多……?”
“可不能这么想哦。”
“换个角度说,有这么多的话,就可以到得了日本的任何一个角落。”
从这个金额,我联想不到任何东西。
还是不明白姬子姐姐究竟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
只是,对她来说,应该有什么地方是特别想去一次的吧。
是不是意味着对我来说…将来也会有这样的一个地方呢?
“好了,一起去吃冰激凌吧。”
说着,姬子姐姐合起地图下了床。
“我还要量体温,先走一步。”
“嗯。”
我在电梯前等着姬子姐姐过来。
看了看周围,都是穿着睡衣的7F的居民们。
这些人也都和姬子姐姐一样,有着某个向往的地方吗?
还是说,活到一定年纪,看破了红尘的人们,就不会再想这种问题了呢?
“请问…”
“你就是濑津美吧…
“你是…那个helper…”
“嗯,是在这个7F服务的志愿者。”
是那个以前和我搭过话的helper。
前几天还在姬子姐姐那里见过她,似乎她们是旧识了。
“是关于姬子……我姐姐的事。”
“…姐姐?”
听到这个词,我就明白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以前姬子姐姐就说过,她在7F当helper是因为家里信教。
那么,她的妹妹也同样在医院里当helper也就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了。
“究竟是什么事?”
“姐姐她……应该没有强拉着你陪她吧…?”
“嗯…没有。”
“啊,那就好了。明明来这里之前她还是那么开朗温柔的……”
说着,她落寞地俯下了脸。
的确,前几天看她们说话时就给我留下了这种印象。
姬子姐姐对待她妹妹的态度,连和善都称不上。
可是,在面对我的时候…
却依然保持着她妹妹口中那“以前”的温柔。
“千寻,你在这干吗?”
“姐,姐姐……”
“早就跟你说过了,有空去多管闲事的话,还不如好好去照看自己的病人。”
“嗯…这个我知道…”
“你好歹也是个helper,要记得自己的本分。走了,濑津美。”
“啊……”
一口气说完之后,姬子姐姐自顾自地离开了。
虽然觉得把她妹妹一个人留在这里有点可怜,但我还是跟着离开了。
今天也面对面坐着,吃着香草味的冰激凌。
“抱歉啊,让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刚刚那个…是你妹妹?”
“嗯,是啊。”
说完,姬子姐姐放下已经空掉的冰激凌杯,拿起了第二个。
也许对于她们的家务事我不该多说什么,但是我还是很在意姬子姐姐刚才的态度。
应该是在为她担心吧。
“为什么要那么冷淡呢?”
“对我妹妹?”
“…嗯…”
轻轻点了点头。
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而且也和自己一样在医院里担任helper。
这样对待她,不觉得有些可怜吗?
“…明明是那么好的人。”
“……………………”
“是啊…就因为她是个温柔善良的好人呢。”
“…不明白你的意思。”
“没事,这也是你现在还不需要明白的事呢。”

“我回来了…”
“回来啦,刚好晚饭也做完了。饿了吧?”
“…嗯”
点了点头,把空空如也的便当盒递了过去。
“好了吃吧,多吃点。”
桌上放着几样家常菜,还有从工作的店里拿回来的油炸食品。
“来来,又帮你炸了哦。”
说着,母亲把装着炸土豆片的盘子推了过来。
和平时一样,切得有些偏厚。
不过,拿着盘子的手,今天却有些许不同。
“…妈妈,手…”
“哦这个啊,没什么,溅到点油而已。”
虽然母亲显得很无所谓的样子…
但那其实是烫伤吧?稍稍有些红肿。
以前,母亲曾经涂过一种漂亮的指甲油,
还得意地拿给父亲和我看。
明明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却乐得眉开眼笑。
看着那样的母亲,我和父亲也只有苦笑的份了。
过了一阵子母亲又拿到了新的颜色。
不但自己涂,还帮我涂了,说是提前10年打扮起来。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粉红色的指甲油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粗糙红肿的肌肤。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根本不需要想象,
到底是为了谁变成这样,我比谁都清楚。
…所以我才会这么痛苦。
“怎么了?今天也特地炸的哦。”
“…………”
…那能算是真正的温柔吗…
想起了姬子姐姐说过的话。
…其实我也有一点明白了。
如果说辜负他人的好意有罪的话,那么违心地接受也是同罪的。
“…妈妈…”
“怎么了濑津美?很好吃吧。”
“………………”
“自从负责炸薯片之后,妈妈的手艺也进步了呢。”
用着和那天不一样的手…
带着和那天一样的笑脸…
母亲把炸土豆片递到了我面前。
除了默默地、装作可口地吃下去以外,我什么都做不到。
如果现在说了实话……如果现在诚实地道歉…
那位降罪于我,给我报应的人…
会就此原谅我吗?

数天后。
沐浴着从正上方射来的日光,我向着老地方走去。
虽然听说今夏的温度会比较低。
但今天怎么看都会很热。
“早上好—濑津美,等你很久了哦”
姬子姐姐又在医院前等着了。
“…又去中庭?”
“不是啊,跟上来就知道了。”
说完,她就朝着医院外迈开了脚步。
“…等等,到底要去哪?”
“我以前不是说过么,还剩3件。”
…还剩3件?
楞了一下,立刻就想起来了。
“死之前想做的10件事?”
“对对,一样一样来嘛。”
“现在就是要去稍微确认一下其中之一。”
边说边走之间,已经离医院越来越远了。
“到底要走到哪去?”
“嗯…是稍微有点远呢,乘电车大概要2小时吧。”
“…你有外出许可吗?”
“当然没有啦。”
“…………”
实在是搞不懂她…
再怎么说姬子姐姐也是7F的病人,
像这样擅自跑出医院去那么远的地方,肯定是不会得到医生的允许的吧。
“没事的啦,别绷着个脸。”
“虽然在外面被发现的话肯定会倒大霉就是了……”
“管它呢,到时候再说吧。”
说完,又再度迈开了步子。
…她真的准备就这么走去车站了?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我特别在意。
“你就准备穿成这样去吗?”
走在前面的姬子姐姐,身上还穿着睡衣。
等下要乘电车吧?难道不换衣服吗?
“当然啦,就这么去。”
“…不换衣服吗?”
“那是,这可是我的制服呢。”
高悬在头顶上的太阳洒出一个个短小的阴影。
在这个仲夏的正午,姬子姐姐的步伐却显得异常轻快。
…………

又走了一会…大概5分钟吧。
路上的行人渐渐地多了起来。
这一带我并不熟,不过看样子应该是去车站的路上吧。
…居然要乘2个小时的车,到底是要去哪呢?
去那么远的地方,到底要干什么呢?
“我们这是要去哪?”
“去海边,去长着凤梨树的地方。”
“…凤梨树?”
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呐你看,那些高楼前面不都有那种叫做海枣树的树吗?”
“嗯,这我知道。”
“我觉得啊,那肯定是凤梨树。”
确实有点像……
“所以,我要把它切开来看看里面究竟是怎么样的。”
“………………”
“你想啊,要是那真是凤梨树的话,那可不得了了。”
…她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按常识来看她绝对是在瞎扯。
可是她毕竟是姬子姐姐,所以我不敢妄下断言。
“干嘛啊那种样子,当我是笨蛋吗?”
“不是……只是觉得那根本没可能。”
“真是的…可乐饼博士也这么死脑筋啊。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跟博士没关系吧。”
“而且海枣树的话,医院里就有啊。”
“那可不行,不拿点大家伙来试试就没意思了。”
也不知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总之我们并没有停下脚步。
10分钟之后,终于到了车站前。
穿着睡衣的姬子姐姐实在太过引人注目。
周围的视线让让人浑身不舒服。
“真的要去?”
“当然啦,就是为那才来…”
“嗯…?”
“快,快躲起来。”
姬子姐姐突然拉着我躲进了建筑物的阴影里。
“…怎么了?”
“那个人是外科的医生哦。”
“对面那个是4F的护士长。”
这么一说的话,似乎是有些眼熟。
“原来医院里的人都是走这个车站的啊。”
“啊哈哈,要是被发现可就惨了。”
姬子姐姐若无其事地笑着。
看来这次行动并不是早有准备啊。
以前不是在这里做过helper的吗?
连这点事都不知道?
“我家很近的嘛,根本不用乘电车。”
“我也是。”
“嗯~看来不把这条加进规则里去不行啊。”
“…规则?”
“啊没什么没什么,跟你没关系。”
“那…准备怎么办?”
“嗯?那当然是战略撤退啦。”
没有丝毫犹豫就得出了结论。
明明之前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样子……
真想去的话,等上班高峰期过了再上车就能不被发现了吧。
…难道她一开始就并不是真心想去吗?
日上三竿。
差不多到了商店街开门的时候了。
“既然都来了,那么就顺便去转转吧。”
说着,姬子姐姐开始在周围闲逛起来。
看起来,虽然不准备乘电车了,但她现在还没有回去的意思。
我也只好跟在她的身后。
她那一身睡衣,在这里又吸引了无数的视线。
可是她本人却毫无自觉。
突然,她在一间店前停下了脚步。
“啊,这衣服好棒啊~”
还拿起几件翻来覆去地看着。
不过,这些衣服怎么看都是可爱型的。
跟姬子姐姐一点都不配。
“…你喜欢这样的?”
“怎么可能,我可没有这份少女心。”
说着,把手里的衣服在我面前展了开来。
“嗯 ,很合适呢,濑津美。”
“哎…我?”
“你看你,一天到晚都穿那件水手服,其实这样的不也很适合你吗?”
“…………”
“怎么样?我买了送你吧,这件连衣裙。”
“可是…”
“行了行了,就当是姐姐给你的礼物。”
不想要……
这么说肯定是撒谎。
对于仅有一件水手服的我来说,这个提案非常有诱惑力。
“…姬子姐姐的衣服呢?”
“我不需要啊,有这件制服嘛。”
说着,指了指自己的睡衣。
“…那么…我也不要。”
“哎?没必要配合我啊?”
“因为你,还有选择的权利啊。”
“………………”
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语气虽然还是很开朗,不过话里的含义却无比沉重。
“…还是算了。”
“真可惜啊。肯定会很合适的。”
“好吧,改变主意的话随时跟我说哦,一定买给你。”
之后,我们在车站前随便逛了一下,一起吃了冰激凌,然后就回了医院。
每次在其他店里看到差不多的衣服的时候,姬子姐姐都缠着要给我买。
而我…最后也还是没有答应。
漫长而酷热的白昼迎来了它的结末。
淡银色的月亮在天空中静静地洒下光芒。
吃过晚饭之后,我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呆。
窗边放着洗净烘干的水手服。
看着它,不由得想起了学校里的事。
现在身体状况不错,一不小心就会忘记自己是病人这个事实。
离开学校,已经2年多了。
在这2年里,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睡衣以外的衣服。
事实上,我也的确不需要它们。
“但是今天…我的心动摇了…”
是不是诚实地说出“想要”比较好呢?
可是姬子姐姐自己却很顽固地坚持要穿睡衣。
只有我一个人买新衣服的话,感觉很过意不去。
而且,无论身处何地,姬子姐姐都不会因为身上的睡衣而显得不自在。
而我,却无法做到这一点。
还有……
不再涂指甲油,烫伤了手的母亲;
穿着陈旧的西装长途跋涉去上班的父亲。
当我穿着可爱的衣服喜笑颜开的时候,
他们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我做不到。
“比老实说我不喜欢吃炸土豆片…更做不到。”

Chapter 9  天主教徒



那之后又过了几天。
不知不觉,8月也已经过半了。
生活还是那样一成不变。今天,我还是准备去姬子姐姐那里。
“啊…濑津美…”
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回头一看,是前几天见过的那个helper。
“你是姬子姐姐的…"
“嗯,是她的妹妹,千寻。”
她看起来还是那么恬静温和。
跟姬子姐姐不一样,她很适合helper和教徒这类名词。
今天她穿的不是医院里的围裙,而是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怎么说呢,感觉像是天作之合。
“这是要去医院吗?”
“…嗯,千寻姐姐也是吗?”
“不,我还有个别的地方要去。”
“啊对了,如果可以的话,你也一起来好吗?”
“嗯?”
虽然不太清楚是什么事,可我还是答应了下来。
…毒辣的太阳下,我们并肩走着。
和姬子姐姐不一样,千寻姐姐并不怎么说话。
但不知为什么,和她在一起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在离医院不远处的一个十字路口左转…
走着走着,就到了一个幽静的住宅区。
“看,正在奏曲呢。”
清澈的钟声回响在耳旁。
眼前的是一所具有相当规模的教堂。
以前就知道这附近有一所教堂。
但实际看到,这还是第一次。
“旁边那座白色的屋子,就是我家。”
说着,千寻姐姐抬起手指向一座别致的房屋。
高高的围墙上爬满了常春藤,充满了西洋风味。
…这就是千寻姐姐的家,那么理所当然地,这里也是姬子姐姐的家了。
然后,在千寻姐姐的促使下,我走进了教堂里。
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
眩目的阳光透过五彩缤纷的玻璃照射进来。
可是却并不给人以绚丽的感觉。
反而应该说是…静谧。
“一个人都没有呢…”
“嗯,这种时候是不会有人来的。”
说着,千寻姐姐向着前面的祭坛走了过去。
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串像是念珠的东西…
默默地合上了双手。
这就是所谓的“祈祷”吧?
在电视里看到的祈祷是弯起手指交握双手的。
不过千寻姐姐就像新年参拜神社那样,只是单纯的合掌。
从口袋里拿出来的也并不是念珠,而是玫瑰经珠。
对我来说都是陌生而新鲜的东西。
“你也来一起祈祷一下吧?”
“…我?…可以吗?”
“嗯,祈祷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资格。”
“…………”
“…可是…我要祈祷什么呢?”
“那是因人而异的。什么都行”
说完,千寻姐姐又合上双手闭起了眼睛。
我也试着照她的样子做。
在这个没有声音的地方,一旦闭上双眼,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但那并不是令人恐惧的虚无的黑,相反却是澄澈明净的白。
…可是…到底该祈祷什么呢?
千寻姐姐说什么都行,可是我实在是没有头绪。
身旁,千寻姐姐正低声说着什么。
可是声音太轻了,听不清内容。
…肯定是在为姬子姐姐祈祷吧。
她那认真而坚定的表情肯定了我的想法。
“呼…”
我睁开了双眼。
……大概花了30秒左右吧。
看了看旁边,千寻姐姐也刚好结束了祈祷。
“千寻姐姐你也是天主教的人吧。”
“嗯,是的。”
“不过,‘天主教的人’这说法还真是奇怪”
“那,姬子姐姐不是吗?”
“………………”
“姐姐总是说自己是个伪天主教徒…”
“可是在我看来,她却比谁都虔诚呢。”
老实说,很难和我认识的那个姬子姐姐联系到一起。
不过,既然是身为妹妹的千寻姐姐这么说,那么肯定就是如此了。
“好了,走吧。”
“嗯…”
千寻姐姐转过身,朝着我们来时的入口走去。
而我正准备跟在她身后离开的时候,她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对了…”
“濑津美,面朝我站好。”
“嗯?”
千寻姐姐又合起了双手。
“主的恩惠和祝福与你同在…”
“…给我的?”
“哎嘿嘿,不过我不是司祭,所以不算是正式的啦。”
然后,我们就离开了教堂,在医院前说了再见。
刚才的经历充满了新鲜感。
“教会啊天主教啊什么的…我不太懂…”
不过,又一点我知道得很清楚。
千寻姐姐的确是一个温和善良的好人。
而对她异常冷淡的姬子姐姐,也是和她一样虔诚的教徒。
叮。
还是老地方,只是今天有些晚。
可是,无论在病房还是谈话室,都没有看到姬子姐姐的身影。
…去哪了呢?
“啊,要找姬子吗?她在中庭呢。”
路过的护士看到我在那里东张西望,过来和我搭了话。
“天气很热,叫她注意身体。”
“嗯,知道了……”
果然,姬子姐姐正在这里给花浇水。
“早上好啊濑津美,今天还真热啊。”
边说边用单手拿着胶皮管朝花坛中喷着水。
身上还是一如既往地穿着睡衣和拖鞋。
大概是为了对抗阳光吧,头上戴着一顶草帽。
…这样子,总觉得很滑稽。
可是,却又有种“姬子姐姐就该是这样”的奇妙感觉。
我指了指前几天埋下球根的地方。
“已经发芽了吗?”
“啊哈哈,怎么可能这么快?”
姬子姐姐似乎笑得很开心。
…要说她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
试着把姬子姐姐的形象和在教堂祈祷的千寻姐姐比较了一下…\
根本不像嘛……
“这里是荒野…所以才有花开放。”
“哎?”
“…必开花繁盛,乐上加乐,而且欢呼…”
“知道吗?这是以赛亚书里的话哦。
我摇了摇头。
名字似乎有点印象,是天主教的经书吧。
突然在这时候引起经来,难道真的能看穿我的想法吗?
正想着的时候…
“呼,今天也好热啊。”
来了一位陌生的护士小姐。
“谢谢你了,姬子小姐。”
“顺便也帮其它花浇浇水吧。”
“对了,我想要一朵花放去科室里,拿哪个比较好?”
“…几楼?”
“3楼的X光等候室。”
“那就用盆栽吧。”
说着,用铁锹铲起几棵三色堇放到了塑料袋里。
“真是谢谢啦,再见。”
护士小姐拿着姬子姐姐给她的塑料袋,回到病房大楼里去了 。
告别的时候还用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她也是天主教徒吗?
还有一点令我惊讶的是……
姬子姐姐真的可以随意摆弄这片花坛。
这似乎并不是因为她是7F的病人,
而是因为她的园艺得到了全院上下的认可。
“刚刚那个护士小姐,你认识?”
“嗯,在这里我可认识不少人呢。”
的确她以前在这里做过helper。
但难道就仅仅是因为这个吗?
说起来这里是教会医院。
再联想到千寻姐姐所说的姬子姐姐的虔诚……
看来,果然有这方面的原因啊。
“呵呵,怎么了?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哎?”
“我也不是什么特权人士哦。”
“前helper,现7F病人。”
“只是在这里呆得久了,混个脸熟罢了。”
然后,姬子姐姐又提到说她在我这么大的时候,就经常出入这里了。
看来,所谓的“呆得久了”并不单纯是指在这里当过helper的事。
说起来记得以前她有提过,天主教徒会积极从事很多福利活动。
这么一想,姬子姐姐的确很可能是个虔诚的信徒。
“怎么了?还有什么想问的?”
“为什么姬子姐姐从来不祈祷呢?”
“祈祷?我?”
“你不是个虔诚的信徒吗?”
“………………”
“这样啊……不喜欢叫伪天主教徒的话,那就叫前天主教徒好了。”
也就是说在过去是肯定,而现在是否定吧。
“那你已经再也不祈祷了?”
“是啊。”
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回答。
“顺便说一句…”
“既然有祈祷的话,那么你不觉得相对的就会有诅咒吗?”
不知道…
根本没想到会被问这样一个问题。
而且,我对祈祷和诅咒本身就根本不理解。
“哦对了,明天我准备再去一次。”
“嗯?”
“就是上次没去成的那事。”
…凤梨树的事?
那天走到车站前还是决定放弃了。
当时她倒是说过日后再来……
“可是,要怎么去?”
“放心吧,姐姐都搞定了。”
“总之,难得有此良机,记得带好便当啊。”
太阳渐渐下山了。
今天的餐桌旁,还是我和母亲两个人。
“哎、明天要做两人分的便当?”
“嗯,可以吗…?”
明天要和姬子姐姐出去玩,
所以拜托母亲做两人分的便当。
不过,虽然我觉得自己身体情况还算不错,但要是母亲说不行的话,我肯定不会去的。
“…不行吗?”
“怎么可能呢。”
“妈妈一定会帮你做好的。”
没想到妈妈这么爽快地答应了。
而且看上去还很开心。
“对了,那个姬子小姐有没有什么不爱吃的东西?”
“…花椰菜。”
“好,那我就记得不放花椰菜。”
“啊对了对了,下次要是她有空的话,一定要叫她来我们家坐坐啊。”
“…嗯…”
“呼…”
仰面躺倒在床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妈妈一定以为姬子姐姐是个护士或者是普通的住院病人了吧。
至少肯定不会想到她是住在7F的人。
…炸土豆片也好,姬子姐姐的事也好。
越是看到母亲高兴…
“…我就越是痛苦。”
“这就是所谓的‘罪恶感’吧……”

Chapter 10  凤梨树



比平时提前了一点出门。
手提包里放着两人分的便当。
还有消暑用的冰镇饮料。
…我甚至还不清楚究竟要去哪。
记得上次姬子姐姐说是要去海边。
“啊,濑津美。”
“…千寻姐姐?”
“刚好我找你有点事。”
说着,千寻姐姐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东西朝我递了过来。
“能帮我把这个交给姐姐吗?”
“钥匙?”
拿到手里一看,是一把银色的钥匙。
“…是车钥匙?”
“嗯,跟姐姐说停在里面的停车场了。”
“那,拜托了。”
说完,千寻姐姐就匆匆地走了。
…难道要开车去吗?
那么要找谁来开车呢?
怎么想都想不透,反正到了那里就会知道了吧。
叮。
朝谈话室瞟了一眼,姬子姐姐并不在那里。
于是我继续向病房走去
敲了两下门,然后进去。
“早安,今天真早呢。”
“…你叫我早点来的。”
“还有,这个…给你。”
说着,我把钥匙拿了出来。
“谢啦,那我们走吧。”
姬子姐姐很爽快地接了过去,像是早有计划。@
…难道真的是开车去?\
来到停车场的时候刚好是早上的探视时间。
病房出入口附近停满了车。\
沿着停车场的小路走了一段,来到最外面的时候。
“有了,真是好久不见了呢。”
我们停住了脚步。
在我们面前的,是一辆红色的敞蓬车。
可是,这辆车……是两座的。
所以,不可能让其它的人来开。
“怎么样?好车吧。”
“…真的要开这个去?没问题吗?”
“法律上没问题哦。”
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会有危险的。”
“‘如果’出事故的话呢。”
“………………”
“行了没事的,相信我。”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了。”
就算这么说…我还是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放心啊…
“其实啊,要是真的觉得有危险,我是绝对不会开的啦。”
“…真的?”
“当然,路又不是给我一个人走的。”
嘭。
姬子姐姐已经坐进了驾驶席,关上了车门。
“怎么样?还有一边的座位可是空着哟。”
“………………”
“…好吧。”
引擎发出愉快的轰鸣,红色的敞蓬车跑了起来。
沿着走惯了的道路,把看惯了的风景渐渐抛在身后。
经过3个十字路口之后,转上了一条大道。
…到底要开到哪里去呢?
上次说乘电车要2个小时,应该很远的吧。
看着窗外的风景,任由这些无头绪的思考在头脑里奔流。
“哇。”
“啊,抱歉,有点晃是吧?”
“嗯,有点…”
“啊,哇。”
“抱歉啦稍微忍一会,太久没开了,先要把感觉找回来。
怪不得这车开得这么乱来。
其实速度倒不是很快,但是没有顶棚,稍微有点什么异动就觉得很可怕。
“能不能稍微开慢…”
嗤——
“哎?你说什么?”
“…没什么。”
我闭上了嘴,紧紧地抓住安全带。
虽然风在肆意地玩弄着头发,也只好不管它了。
我现在地样子,是不是很像个笨蛋呢…
“哎?濑津美你怎么了?”
“…别管我。”
不知不觉,周围地街景已经被满眼的绿色所取代。
而姬子姐姐也取回了她的感觉。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已经适应了她的开车方式吧…
总之,可以安下心来和她说说话了。
“怎么样?敞篷的感觉不错吧。”
“嗯,风很舒服…”
“对对,这种和自然融为一体的感觉最棒了。”
的确,在城里还感觉不到,而到了野外,这种开放感很令人心醉。
在我们说话的时候,红色的敞蓬车一辆接一辆地超越着身边的伙伴们。
刚开始的时候觉得姬子姐姐开起车来很吓人,
但仔细看看倒还真是安全驾驶。
“…这是什么车?”
“哦?对车有兴趣吗?”
“没,随便问问而已。”
倒不是说有什么兴趣,只是突然想知道而已。
“UNOS,是跑车哦。”
“…很了不起的车吗?”
“唔…倒也算不上啦。”
“只是一部对我胃口的,既没有空调也没有导航的老爷车而已。”
之后姬子姐姐说了很多关于这辆车的事。
NA型啊什么的,重量功率比啊什么的,
都是些专业术语。
“啊,被86超过去了。”
姬子姐姐指着刚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的一台车说道。
“被那种车超过了,总觉得有点不服气啊。”
然后又是中置引擎怎么怎么样啊,转子发动机怎么怎么样啊之类的,
听不懂的专业名词的狂潮。
…勒芒…是什么点心的名字吗?
当然我对这些东西是一窍不通的…
不过姬子姐姐对这台车的喜爱,我算是领教到了。
“不过,有点奇怪呢。”
“…怎么了?”
“这车怎么跑得这么好,应该已经放在那没动很久了啊。”
Eunos仍在欢快地奔跑着,赤红色的前盖上映出夏日碧蓝的天空。
抬起头看看,太阳已经走到头顶正上方了。
越过一条条长长的山道…
眼前出现了一片广阔的大海。
“怎么样?风景不错吧。”
“…嗯。”
一望无际的海岸线。
阳光从翡翠色的波浪之间反射出来,闪动着耀眼的光芒。
远处,松林摇动的沙沙声和海猫的叫声交相辉映。
道路两旁是参天的海枣树。
——当然在姬子姐姐看来是凤梨树。
“…这里就是目的地?”
“嗯,快到了。再往前一点有个地方可以停车。”
“来,到了。”
车道外沿,像是避难所一般的路肩。
空间不小,大概可以停2到3台车吧。
不过以这里的交通量来看,根本不会有其它车来。
把车停在那里之后,我们走出了车外。
“我去买饮料,喝什么?”
“…柠檬茶。”
“明白,稍等哦。”
“来,拿着。”
噗咻。
伴随着阵阵的波涛声,姬子姐姐打开了易拉罐。
然后面对着大海,单手叉腰。
“咕咕咕……呼啊~真好喝。”
像是刚洗完澡喝牛奶一样,姬子姐姐一口气把柠檬茶灌了下去。
然后,朝着眼前的大海迈开了脚步。
“…这里真漂亮啊。”
“是啊,是我中意的秘密基地哦。”
“…以前常来?”
“不算常来吧,偶尔。”
“其实本来就是偶然发现的呢。”
“偶然?”
“呐你看,我那车没导航仪吧。”
“所以第一次是随随便便地开到这里的。”
说这些的时候,姬子姐姐的表情有了些变化。
似乎显得有点落寞。
但又像是在怀念些什么。
“好了,干正经事吧。”
说着,姬子姐姐回到了车子那里,在后备箱里鼓捣了起来。
接着她拿出了一把看上去像是锯子的东西。
开始朝道路两边参天的海枣树走去。
…难道真的要切开来看…?
“…那是什么?”
“咦?你不知道弓锯吗?本来应该是用来切金属的,很厉害哦。”
“不是说这个,你到底要做什么?”
“当然是要切开它啦,大概切个5cm吧。”
说着,把弓锯贴上了海枣树。
这时候我应该要阻止她吧?
可是我也不清楚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要这么做。
而且只是要切开5cm的话,应该无所谓吧?
正当我一个人在那担心犹豫的时候…
“嗯,还是算了吧。”
说着,姬子姐姐把弓锯丢回了后备箱。
放弃了吗…
还是说一开始就不是认真的呢?
“现在也许还会有人路过,还是等天色再暗一点吧。”
…看来还没放弃呢…
滚烫的阳光,潮湿而带有一丝咸味的海风。
时不时会有几只海猫飞过。
在那片沙滩上,我们吃起了略微有些迟的午饭。
“嗯嗯,你妈妈的手艺还真棒。”
“…今天这个她做的很认真。”
“是吗,真是个好妈妈呢。”
“…嗯。”
坐在姬子姐姐准备的野餐布上,我们吃着母亲做的便当。
为了防止晒伤,我们都带上了草帽。
把可乐饼的碎屑丢在地上的话,海猫们就会像公园里的鸽子一样一拥而上地抢食。
那样子实在很有趣,逗得我们俩开怀大笑。
…已经多少年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呢?
“…看来,你妈妈还是以为你喜欢吃啊。”
姬子姐姐的筷子,指着便当盒里的炸土豆片。
“…………”
对此,我只有沉默。
…姬子姐姐告诉过我这不是真正的温柔。
也就是说,如果不喜欢的话就要明白地说出来。
这才是真正地温柔,是吗?
其实我也知道的。
我也知道的……
可是面对着那双为我而操劳的双手,
面对那张为我而绽开的笑脸,
我怎么开得了口?
“哎?”
姬子姐姐正温柔地拍着我的背。
“算啦,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嘛。不像说说那么容易。”
“姬子姐姐……”
“放心吧,总会有机会说出来的…”
“…嗯…”
“对了,其实有些时候我也会想…”
“如果自己一直都是个任性的人,会不会反而更好呢?”
说着,姬子姐姐露出了笑脸。
…而我,也似乎从她开朗的表情里得到了鼓励。

[ 本帖最后由 finalord 于 2009-05-12 07:5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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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1    八年陈酿



海风渐渐弱了,太阳也失去了白日的神采。
海平线的两侧,都已经被染成了橘色。
“好了,差不多到时候了吧。”
说着,姬子姐姐又拿出了弓锯。
这里本来就很少有车经过,又特意等到了黄昏…
可是偏偏就在这时候,路上出现了一辆车。
而且还直直地朝我们这里开了过来。
“…好像有车来了。”
“真少见啊,居然会有人到这里来。”
停在眼前的,是一辆陌生的小轿车。
透过蕾丝窗帘可以看到车里放着许多玩具娃娃和小饰品。
还真是少女风情啊…
“好奇怪的车…”
“是啊,现在还用这种褶边内装……真是不多见。”
我们对停在面前的车发表着感叹。
这时,车子的主人…静静地打开了车门。
喀锵。
“哟,挺精神的嘛。”
“…优花?…”
“真巧呢,居然在这里碰头了。”
“………………”
“是啊…真是个意料之外的偶然呢。”
好像和姬子姐姐认识啊…
是什么人呢?
身材很娇小,感觉上和她的车子一样,是个可爱的人。
的确姬子姐姐在医院里认识不少人。
不过眼前的这位却像是跟医院沾不上边啊。
“哦对了,你那车的品位还真差啊。”
“少废话,比你的二手老爷车可是好多了。我这可是新车哦。”
“我说啊,你这本本族就别开这么远的路了。”
“你才是呢,注意点自己的年纪啊!”
…很奇妙。
她们明明只是在拌嘴吵架,而且根本前言不搭后语…
可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相反。
“呼…不过,怎么说呢…”
“优花…谢谢…”
“干、干吗啊突然说这种话。”
“一言难尽呐…”
“…照料Eunos的,是你吧?”
“什、什么啊,我不知道。”
“呵呵,那我就当是你做的好了。”
姬子姐姐似乎很开心。
自从我认识她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样的笑容。
而和她说着话的那个人,虽然看上去是在发火,但其实从她身上感觉不到一丝怒气。
“…那…我差不多该走了。”
喀锵、砰。
她只说了这么几句,就匆匆地回到自己地车子里去了。
那她到底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呢?
…不过…她其实是还想再多说几句的吧?
她其实…是还想和姬子姐姐在一起的吧?
不知为什么,我得出了这样得结论。
不由自主地,我对姬子姐姐说道。
“就这么,告别了?”
“…………”
姬子姐姐没有回答。
只是默默地盯着那个人。
而那辆刚发动起来的车,却并没有开走…
驾驶席的窗子被打开了一半。
“我说姬子…”
“嗯,我知道的。”
“………………”
…只说了这一句,两人就又恢复了沉默。
在被夕阳染成一片金黄的世界里,响彻着波浪和海鸟的声音。
在两张像要哭出来的脸之间,驾驶席的玻璃窗静静地关上了。
“那、那就…”
“…………”
“再、再见了…”
这就是她离开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真是的…还是那么傻呢…”
“不能去7F,就跑到这里来吗?”
“…刚才的人是?”
“她呀,看上去有点口是心非,但实际很老好人。
  总之,是个没拿到全勤奖的家伙。”
“全勤奖?”
“嗯,而且…是我最好的朋友。”
姬子姐姐悠悠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她的目光很柔和,但却充满了寂寞。
“呼…这样就只剩2件了呢。”
“…不是还没切凤梨树吗?”
“对啊还没,不过我不是说的那件事…”
“其实一直很想再见她一次呢…我的密友。”
渐渐地,周围地橘色褪去了。
黑夜带着它独有的寂静来到了我们身边。
嗤啦嗤啦…
“呼,看来果然不是海枣树呢。”
“可惜啊可惜。”
嘴上这么说,但明显只是说说而已。
姬子姐姐不知为什么,显得很高兴。
“这连1cm都没有吧。”
“可以了可以了,再切下去树就太可怜了。”
“…那干脆就别切啊。”
“那可不行,不试一试是不能下结论的哦。”
说完,她就踏着轻快的脚步朝海滩边走过去了。
“好了,难得来一次海边,好好玩一下再回去吧。”
啪唰啪唰。
“哇、好冷。”
“快快,濑津美也来玩啊,凉凉的很舒服哦。”
姬子姐姐脱下了鞋子,卷起了睡衣的裤腿,走进海水里嬉闹着。
…其实…
海枣树什么的,根本就无所谓吧。
只是一个为了到这里来的口实罢了。
那么,姬子姐姐要到这里来的真正的理由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但是有一件事,我却知道得很清楚。
就是在我眼前欢笑着的姬子姐姐,将会在几个月后离我而去。
那开朗的笑脸,那双拍着我后背的手的温暖,都会消失地无影无踪。
…只有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喂喂,一个人在那感伤什么东西啊。”
啪唰啪唰。
“哇。”
“再不下来我就真拿水泼你了啊。”
“…真是的。”
没办法,我也只好脱了鞋,赤着脚走进了海水里。
“啊哈哈,怎么样?感觉不错吧。”
“…嗯,有点凉,但是很舒服。”
踩在沙滩上,任波浪冲洗着双脚。
日落后微凉的海水带走了白天残留下的暑意,
让人心旷神怡。
上一次来海边,是多久之前的事呢?
下一次来海边,又会事多久之后的事呢?
“好,差不多到了关键时刻了。”
说着,姬子姐姐从手里的塑料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
“锵锵!是酒哦!”
“来来,拿好杯子。”
“可是,我还不能喝…”
“没事没事,好不容易揭开了海枣树的真面目哦。”
“而且这可是八年陈酿。难得的好酒啊。”
姬子姐姐半强迫地给我的杯子里灌满了酒。
淡银色的月光镀在杯中鲜红色的酒上,泛出神秘的光华。
我们站在没踝的海水里,互相举杯。
“濑津美,今年你多大了?”
“…15…”
“那…就为了这八年的酒,和15岁的你…”
“干杯。”
叮。
“还有…我剩下的人生。”
昏暗的天幕上,月亮静静地祝福着我们。
…死之前最后要做的10件事。
3周前,姬子姐姐要我陪她完成剩下的3件。
凤梨树和朋友都在今天完成了。
也就是只剩一件了吧。
我还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不过,离我们去追寻它的日子…应该已经不远了吧。
之后姬子姐姐又在水边玩闹了一阵。
突然,她停下了脚步,朝我这边转过身来。
“濑津美…如果,我是说如果啊…”
“我就这么走进海里去的话…”
“…算不算是安乐死呢?”
她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
“到那时候,你会不会拉住我呢?”
“………………”
“…真想死的话,现在早就该朝海里奔过去了。”
“…………”
“呼…你啊,还是那么淡定呢。”
说着,她唰唰地踩着水走上岸来。
“哎哟嘿。”
然后拿起毛巾擦干了双脚。
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好了,让我们闹得更起劲一点吧。”
她的口气很平淡,跟所说的内容显得格格不入。
“说吧,有不少问题想问我吧?”
“…嗯。”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直以来我都有很多东西想要问她。
“听到医生说自己会死的时候…你哭了吗?”
“那个嘛…稍微哭了一下。”
“那,有没有怨恨过‘为什么偏偏是我?’”
“嗯~这个有点难回答呢…”
“呐,我反过来问你。”
“你说,我该恨谁呢?”
“哎…”
…不知道
这是个出乎我意料的回答。
“要是真的有神存在的话,也许我会恨他吧。”
“…明明是前天主教徒,却连神的存在都不相信吗?”
“不啊,我信的。虽然已经是‘前’天主教徒了。”
“神应该是存在的吧…”
“只不过……是太忙了而已。”
“或者……是根本就不在意我们的死活吧。”
姬子姐姐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幽幽地吐出一个又一个字。
她的视线,顺着月光向远处延伸而去,仿佛看透了整个人生一般。
“濑津美…”
“你知道佛兰德斯的狗吗?”
“…佛兰德斯的狗?”
“对,还算是个挺有名的故事,知道的吧?”
“嗯,大致上…”
怎么会突然提到这个呢?
小时候好像看过动画,还记得一点。
似乎是讲一个失去了亲人的孤儿——尼洛,
和一条与他相依为命的狗——帕多拉修的故事。
“尼洛、帕多拉修还有阿洛娅…”
“你想成为哪一个?还是说哪个都不想?”
…最后共赴黄泉的尼洛和帕多拉修。
以及他们最好的朋友阿洛娅。
老实说,我并不想死。
可是正因如此,我更不愿成为一人独活的阿洛娅。
“…哪个都不想。”
“很遗憾,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因为人生,就是这样三选一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姬子姐姐的表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严肃。

Chapter 12    尼洛与阿洛娅



6月。
天空里泛着梅雨季特有的苍白。
“这次的对象和以往的大不一样…”
站在医院的大门前,我的头脑中充斥着兴奋和期待。
在长长的走廊里,我叫住了刚巧路过的主任。
“那个…真的可以吗?”
“是的,请务必批准。”
“嗯…虽然你这么说…”
主任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难色。
的确对我这个大学生而言,这担子怎么看都显得重了些。
“那么对方…也应该知道这件事吧?”
“那是当然的,所以我才提出这个请求。”
不管主任怎么含糊其词,我都不会就此罢休的。
事情的开端,是我提出要担当一位新转入7F的患者的helper。
“啊对了,我已经从教会取得推荐信了。”
说着,我将一份文件递了过去。
在这种“特殊”的行为方面,还是可以借助一点教会的力量。
“那好吧…人事处那边就由我去说好了。”
“非常感谢。”
深深地鞠了一躬后,我离开了医院。
申请担当7F的helper。
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而且我已经担任过3位7F病人的helper了。
相对我的年龄而言,已经可以说是少有的熟练工了。
在一般的医院,不管本人的意愿多强,都不可能让一个大学生在临终关怀病房里担任helper。
不管人手多么不足,只有那里,是不能随便的。
“不过…这里是教会医院。”
而且跟其它地方比起来,这里更像是个宗教机构而不是医疗机构。
“而我,是个天主教徒。”
还未懂事之前就已经受过礼,从小就投身于福利活动之中。
…这就是全部的理由。
“可是这次的对象和以往的大不一样…”
她还是个孩子。
不仅如此,还是个孤儿。
并不是没有父母,而是被父母残忍地抛弃了。
现在这样丢下孩子不管,人间蒸发的双亲越来越多了。
虽然不愿承认,但这就是现实。
而这些举目无亲又没有栖身之所的孩子们,第一个站出来收留他们的,往往就是我们这些教会医院。
“…这里,就是他们最后的家。”
而这种发自内心的慈爱,也是让我承认自己是一名天主教徒的唯一理由。
我,并不是一个多么虔诚的教徒。
浸礼会也好,新教也好,我都觉得无所谓。
虽然从小就受了洗礼,那也只不过是因为生在一个特殊的家庭罢了。
我并没有那种把终生奉献给上帝的意愿和决心。
…而只是单纯地赞同那种慈爱地精神而已。
叮。
不是平时的7F,而是5F。
要去和新的尼洛打个招呼。
这里所说的“尼洛”,是我们helper和护士之间的暗语。
是从7F的病人、孩子、无家可归这几个关键词中联想出来的。
大概典故是出自佛兰德斯的狗吧。
总觉得这个名字对孩子们显得有点失礼。
但我来之前,这规矩就已经定下了。
习惯之后倒也觉得没什么。
“总之…这称呼里应该是没有恶意的吧。”
每当有新的尼洛住进医院里,无论医生护士还是helper,大家都抢着接手。
我想也只有在以奉献为宗旨的教会医院,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吧。
不知是尊敬还是揶揄,尼洛的helper被称做阿洛娅。
…其实叫做帕多拉修会不会更合适一点呢?
“可是我们不可能陪他们一起死的吧…”
所以我们被称做阿洛娅——他们最亲密的朋友。
“而我,也即将成为阿洛娅的一员。”
咚咚、喀锵。
“早上好。”
“啊、嗯…早上好…”
女孩从床上坐起身来,跟我打了个招呼。
膝上放着刚吃完的餐盘。
蓬松的头发让人印象深刻。
“哟,都吃完了呢。”
“嗯…”
“…其实我不喜欢吃花椰菜的。”
“那个,姐姐你是…?”
“啊对了,还没有自我介绍呢。”
“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helper了。”
说着,我打开了自己的证明书。
不过以她的年龄来看,这是没什么必要了。
给她看一下,算是走个形式吧。
“那么,请多关照。”
“啊、嗯…请多关照。”
互相点了点头之后,她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我。
“…可是,helper是什么呢?”
“哎…?”
没想到。
我也猜到她应该对这里还不太了解。
但没想到居然连这都还不知道。
“和医生护士什么的不一样吗?”
“这个嘛…”
…我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
照顾生活起居的人。
一般情况下这么说就该可以了吧。
但是,她的目的地是7F。
而我,是她的helper。
是尼洛身边的阿洛娅。
本来,病人在去7F之前都会接到通知。
也就意味着对你的治疗已经到此为止了。
直接一点说,就是宣告了你的死亡。
而当你接受了这个通知,并且同意之后,你才会被批准进入7F。
所以,在一般的医院,临终关怀病房是不允许孩子进入的。
…但是尼洛不一样。这里不一样。
如果父母是天主教徒的话就更不一样。
“…姐姐?怎么了?”
“啊、啊,抱歉抱歉。”
犹豫着怎么回答,不知不觉已经沉默好久了。
“怎么说呢…就像是朋友吧。”
“…姐姐你…是我的朋友?”
“嗯,所以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
说着,我收拾起了她的餐盘。
“啊,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我们是朋友嘛。”
“嗯…”
看着还有些拘谨的她,我决定再多说几句。
“而且,我很高兴。”
“…为什么?”
“其实啊,我一直很像要一个比我小很多的朋友呢。”
“我也是…很想要一个姐姐。”
“是吗?那就这么定了。”
说着,我朝她伸出了手。
“从今以后,请多关照。”
“嗯、请多关照。”
滚烫的阳光,烦躁的蝉鸣。
从轻轻握住的小手上传来了她的温暖。
…在这个也许将是最后的夏天。
…尼洛与阿洛娅成了朋友。
几天后。
我正赶去她那里。
“好热…”
心急的蝉已经早早地开始鸣叫,今天看来也会很热。
咚咚、喀锵。
“早上好。”
“…早上好。”
和昨天一样,她从床上坐起来和我打了个招呼。
虽然稍微消除了一些陌生的隔阂,可是她对我还是有些客气。
“早上已经量过体温了吗?”
“嗯,36度5。”
“是吗,那就放心了。”
收拾好了早餐的盘子之后,下午之前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了。
本来helper的工作就并不繁重。
跟医疗相关的工作都会有医生护士来完成。
就连量体温这种小工作,我也只能做做辅助。
…不过反过来说,
这种照顾生活起居的“辅助”是没有“上限”的。
所以阿洛娅这称号才没有给予医生,
也没有给予护士,而是给了我们helper。
“我说啊,想不想去食堂?”
“哎?不是刚吃完饭吗?”
“冰激凌啦、冰激凌,现在是夏天嘛。”
“可是…”
她带着复杂的表情沉下了脸。
看来她还有些什么别的心事。
“放心吧,姐姐请客。”
然后我连推带拉地领着她来到了食堂。
还没到中午,食堂里没几个人。
我们随便找了张桌子,并肩坐下。
“好了,想吃什么就直说啊。”
“嗯,可是…”
“我·请·客,所以千万别跟我客气。”
说着,我也看向了食堂的菜单。
“………………”
“那就,香草味…”
“好,香草味是吧?那我要什么呢~?”
“什么嘛,冰激凌就一种啊…”
“嗯,好像是…”
“啊哈哈,这样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呢。”
“那我去买了。”
让她在座位上等着,我一个人走向了柜台。
看了看四周,发现像她这么大的孩子,都有父母陪在身边。
想想也是理所当然的,这种年纪的孩子,一个人呆在医院食堂才显得奇怪。
…可是,她的父母已经不在了。
当然她自己并不知道,因为没人告诉她。
“来啦来啦。”
“哇,好多冰激凌。”
“是啊,这冰激凌好小啊,只吃1个怎么够。”
“所以啊,我就买了4个,1人2个。”
“…………”
“怎么了?不喜欢吃冰激凌吗?”
“不、不是的。”
“…要是被妈妈知道了,她肯定会生气的。”
“她以前就对我说过‘老是吃冰激凌可不行。’”
“没、没事的啦,因为是和姐姐一起啊。”
“…真的?”
“当然啦,医生叔叔和护士阿姨也不会生气的。”
“嗯,好吧。”
这次,她终于喜笑颜开地拿起了勺子。
想来也是,自从来了这里,她还一次都没有吃过吧。
…像她这么大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不喜欢冰激凌和糖果呢?
可是她只吃了几口,就又放下了勺子。
“…怎么了?”
“妈妈她…”
“已经好久没来看过我了。”
“…………”
“以前明明每天都来的…”
“…是吗……”
我无法再多说什么了。
确实这孩子有权利知道一切。
但却没有人会告诉她真相,至少我做不到。
你的父母已经不要你了。
你要一个人去7F等待死亡了。
…说得出口吗?
而且,这样悲哀的事情并不少见。
确诊医治无效之后,家人就都人间蒸发了。
理由有很多,经济方面也好,心理方面也好。
虽然这种行为无疑是薄情而残酷的,
我却并不愿意单方面地责怪她的父母。
虎毒不食子,天下没有会心甘情愿丢下子女的父母。
他们的苦恼和负担,比一般人想象的要沉重得多。
…我只是…觉得这世界实在是太过残酷了。
但我知道这就是现实,谁都无能为力。
“嗯?姐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啊。”
“哦对了…”
“我的也给你吧。”
“哎、可是…”
“行了行了,别跟我客气。”
我把她那的空杯子拿了过来,然后把自己的冰激凌推了过去。
“…好吃吗?”
“嗯…”
“哎嘿嘿,这冰激凌真的很好吃。”
…说着,她露出了笑脸。
面对着医院食堂的香草冰激凌…露出了笑脸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笑。

几天后。
滚烫的阳光,烦躁的蝉鸣。
前几天,她已经搬到7F去了,身体看起来还算可以。
所以现在最大的不安定因素,就是她关于父母的疑问。
到底要怎么回答她才好呢?对此我一点自信都没有。
叮。
“早上好。”
“嗯,今天也好热啊。”
和认识的护士打了个招呼。
“怎么样?应该已经习惯这里了吧?”
“嗯,本来在5F也是住的个人病房。”
她所说的“这里”指的就是7F。
“习惯了吗?”这问的显然不是我。
“你们晚上也一直在一起?”
“嗯。反正我睡加床也已经睡惯了嘛…”
“监护人不在身边,还真是麻烦呢…”
我暧昧地点了点头。
她所说地“不在身边”…
并不是指突然失踪,而是指已经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了。
护士长没有说出死因,不过听说既不是因事故而死,也不是病死。
…那么剩下的死因就只有一个了。
所以我们都没有追问下去。
即使在现代,这对我们天主教徒来说,也是大罪,是禁忌之一。
“那,有什么事的话记得跟我说。”
“嗯,谢了。”
咚咚、喀锵。
“早安~,身体怎么样?”
“嗯,今天看来还不错。”
她还是和往常一样 ,从床上坐起身来看着我。
我把旁边的椅子拉过来坐下。
然后,我们就保持着这样的状态,渡过今天剩下的大部分时间。
眩目的阳光从窗口透进来,照着我们的侧脸。
时不时地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这就是我们的日常生活。
“今天的花也很漂亮呢…”
窗边放着几个小花瓶。
里面插着几朵黄白相间的小花。
“这是护士姐姐拿来的。”
“是吗?真好呢。”
说着,我给插着黄色大丁草的花瓶里浇了点水。
而她,则带着笑脸注视着我。
看起来是很常见的病房光景。
…可是,实际上并非如此。
她的病房里,是不可能出现探望的花朵的。
因为根本不会有人给她送来。
但是,在这所医院里…
尤其是在这个7F,每天都会有人送花过来。
而这些花,就由我们护士和helper负责分别送到每间病房。
如果不够的话,就从花坛里挑一些拿过来。
这也是我们每天的工作之一。
这样,即使没有人来探望的病人,
他的病房里也能保持每天都有新花的状态。
当然,毕竟这也只能说是表面功夫了。
“喜欢大丁草吗?”
“嗯,不过更喜欢白色的。”
说着,她指向了另一个花瓶中,白色的百合。
这作为探望用的花来说,香味有些太过浓烈了。
看来应该不是我们准备的。
是谁送来的,一眼就看得出来。
会送这种花来的人,也就只有他们了。
“是教会里的人拿来的。”
“哦~原来他们也来过了啊。”
“嗯,还说会再来的。”
她笑着答道。
大概是哪位神父或者修女来过了吧。
以她现在的情况来看,教会派人来也是很正常的。
…即使不是本教的信徒,也要以一颗慈悲的心来对待。
不过…她应该还不能理解吧。
就算她的父母是教徒,但她还没有受过洗礼,而且也太过年幼了。
“啊,对了…”
“我的爸爸妈妈…”
突然提到双亲的话题,把我吓了一跳。
这么快不安就要爆发出来了吗?
“他们是去很远的地方旅行了吧?”
“哎…?”
“所以才会一直不来看我,对吧?”
…是谁这么说的?
赶紧把这差点脱口而出的疑问咽了回去。
是哪个医生或者护士吗…?
还是今天才来过的神父或是修女呢?
但是,不管是谁说的,我都没有反驳的余地。
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不会单纯到认为任何谎言都是不好的。
虽然不知道对她这么说的究竟是谁,但至少这个人的想法应该是和我一样的吧。
如果说这种行为,会被某处的谁责备说是伪善的话…
我倒想问问他,除此以外我们还能怎么办。
如果说这种行为,会被认为是罪过的话…
那就当我们所有人,都是罪人吧。
…编织谎言的人,默认谎言的人,都是同罪的。
“嗯~,妈妈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好想念妈妈带来的布丁啊。”
“…………”
“对了,下次姐姐也一起吃吧?”
“嗯,我会期待着的…”
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
我不知道我能说什么。
可是…什么都不说的话太痛苦了,只好随便敷衍几句。
“对、对了!”
“那、那个,想不想去食堂?”
“哎?可是刚刚才吃过早饭啊?”
“行了行了,再一起去吃冰激凌吧。”
再一次,我连推带拉地领着她到了食堂。
…尼洛和阿洛娅已经是朋友了。
其实说是帕多拉修会更合适一些。
可是我们无法陪他们一起死。
所以我们是尼洛最好的朋友,我们是阿洛娅。
…可是,像这样对他们隐瞒着真相,还能算得上是朋友吗?
还有,她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这件事…
到底要瞒她到什么时候呢?

知了知了知了—
几天后。
盛夏的天空一成不变地晴朗着。
今天,我们来到了中庭。
“呼…今天还真是有点热呢。”
“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不,我还想在外面呆一会。”
她看着我,脸上写满了欢乐。
那应该算是亲近的表现吧。
想来也是理所当然的,她身边连一个同龄人都没有。
住在7F的,几乎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所以几乎都是我陪在她的身旁。
“咦?为什么这里没有花呢?”
眼前是一片广阔的花坛。
五颜六色的花丛中,只有一角是空无一物的。
“…是枯掉了吗?”
“嗯…也可以这么说…”
“是吗…好可怜啊…”
她的声音显得有些落寞。
其实那块区域是春天用的。
现在季节已过,自然就枯萎了。
“不过,下个月就会种上新的。”
“一定很快就会漂亮起来的。”
“嗯,知道了。”
听到这,她又再度露出了笑容。
看着她,我突然想到了一句话。
“这里是荒野…所以才有花开放。”
“嗯?”
“这是以赛亚书里的话哦。”
然后我就开始向她细细解释。
在以赛亚书的35章中提到:“旷野和干旱之地必然欢喜,沙漠也必快乐,又像玫瑰开花。”
…必开花繁盛,乐上加乐,而且欢呼…
“我听不太懂……”
“大概就是说呢,一无所有并不意味着悲哀…”
“相反,喜悦这种东西,正是从一无所有中诞生的,不是吗?”
“哎~姐姐你好厉害。”
“啊哈哈,哪有啊。”
不知为什么,她好像因此很佩服我。
“说到底,我也只不过是知道这些经书和圣者的话而已…”
“…又不是我自己说出来的。”
“那,姐姐你知道很多东西咯?”
“嗯?如果是这类的话,勉强算吧。”
“…博士?”
“啊哈哈,博士吗~”
“虽然还不到那种程度,不过听上去不错呢。”
“那,你知道那个吗?”
说着,她指向了医院入口处的海枣树。
“我觉得那应该是菠萝树。”
“…菠萝树?”
“嗯,你看它那么大。”
说起来…倒还真有点像。
“那为什么谁都不去吃呢?”
“………………”
我知道,她并不是在开玩笑。
这孩子是认真地在问。
一时间,我犹豫着到底是肯定她好还是否定她好。
“嗯,很了不起的发现呢。”
“其实啊…那就是菠萝树哦。”
“果然…”
“不过啊,这可是个秘密,千万不能说出去哦。”
“为什么?”
“要是被大家知道了的话,一定会被吃掉的。”
“所以啊,在它长得更大更大之前,千万要保守秘密哦。”
“原来是这样啊…姐姐真是博士呢。”
她得回答里,佩服的感情似乎更深了一层。
“其实啊,我还知道更厉害的事哦。”
“什么什么?”
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在她的注视下,我从口袋里掏出了玫瑰经珠。
“愿主的恩惠和祝福与你同在…”
合起双手,闭上双眼,献上为她的祈祷。
“好了,这样就行了。”
“这是什么?是仪式吗?”
“仪式啊…稍微有点不一样呢。”
如果我是圣人或者大司教的话,也许这就能叫做仪式了吧。
…可是我甚至连牧师和圣职者都不是,只是一个普通的信徒而已。
所以,这也绝对称不上是什么圣典。
只不过是一次普通的祈祷而已。
“那就是…咒语?”
“嗯…差不多吧。”
倒不如说…是单纯的心理安慰。
从一开始就可以不必期待它的实际效果。
因为这本身就不是祈祷的目的。
“不过,算是难得一次吧,你也可以叫它魔法哦。”
“嗯,明白了。”
说着,她又露出了明朗的笑容。
……尼洛和阿洛娅已经是朋友了。
明明一直是朋友的。
可是除了帮她买几杯冰激凌之外,我什么都做不到…
终于,我现在又找到了一件可以为她做的事。

Chapter 13    温柔



“好热…”
不由自主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看来今天的温度也绝对不会辜负夏天这个名号。
而我也和往常一样,走在通往医院的路上。
可是途中,我却改变了方向。
教会。前几天去海边之前来过这里。
今天这是第二次。
…不知为什么,姬子姐姐似乎很不愿意遇到千寻姐姐。
准确地说,不止是千寻姐姐,任何熟人她都想要避开。
所以,我才想要代替她,来和千寻姐姐谈谈。
像上次一样,我轻轻地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千寻姐姐。”
“啊,濑津美…?”
“…我把这个拿来了。”
说着,我把上次的车钥匙递了过去。
“姬子姐姐说让我还给你。”
“是吗,谢谢了,这么热的天…”
千寻姐姐把钥匙接了过去。
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安宁的微笑。
然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了手帕。
“啊………”
温柔地擦拭着我脸上的汗珠。
“…谢谢…”
“对了,有些话想要你帮忙转告姐姐。”
“…?”
“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
“随时都可以跟我说。”
“…嗯,知道了。”
说着话的时候,千寻姐姐把我脸上的汗擦干了。
“…那我就走了。”
“啊、稍等一下。”
“愿主的恩惠和祝福与你同在…”
“…又是为了我吗?”
千寻姐姐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只是温柔地看着我。
走出教会,扑面而来的就是轰响着的蝉鸣声。
烈日当空,热浪滚滚。
千寻姐姐说要先去一趟大学,之后就会去7F。
而星期六她要去残障学校。
星期天要帮忙做弥撒。
…而与她同龄的女孩子们,现在应该正无忧无虑地玩得开心吧。
这样的生活方式,是只适合千寻姐姐呢?
还是作为一个天主教徒都应如此呢?
再次踏进了医院的大门。
沿着地上的白色的塑料纸带向电梯走去。
叮。
看惯了的,7F的风景。
加快步伐,朝姬子姐姐的病房走去。
咚咚。
“请进。”
喀锵。
“来啦来啦,今天也很热呢。”
“嗯…?”
在想要开口回答之前,我发现了一些异样。
姬子姐姐似乎正在翻箱倒柜地找什么东西。
“啊,这个?今天要洗澡嘛所以在做准备。”
看了看放在她手边的东西…
果然是洗脸盆、洗发水什么的。
“对了,你也一起来吧?”
“…来什么?”
“当然是一起洗澡啦。”
“………………”
“哎哎!!??”
“………………”
“噗、噗哈哈哈…”
“…很好笑吗?”
“刚、刚才的反映好棒…明明平时都板着个脸的,太有趣了。”
“………………”
“来嘛来嘛,大家都是女孩子嘛,没什么好害羞的。”
其实我有点想说…你早就不算是女“孩子”了…
“那走吧。”
“哎、可是,我…”
“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了。”
姬子姐姐似乎很开心。
带着一脸恶作剧的表情,推搡着还在踌躇的我。
唰啪——
“全身的汗都冲干净了,很舒服吧?”
“…嗯。”
结果,还是被半强迫地带进了浴室。
本来还觉得一起洗的话地方可能不够大。
但实际进来一看还算是勉强容得下。
大概规划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
会有让helper陪着进来的可能性了吧。
可是比起这稍显宽广的浴室,我更在意另一件事。
“…怎么了?很少见吗?”
姬子姐姐指着自己胸口上的伤痕说道。
虽然我胸口上也有一道伤痕,
不过跟姬子姐姐的比起来,根本不足道。
“怎么说我也是女孩子啊…”
“当初看到这个的时候我很受打击呢…”
我只是默默地听着。
虽然想要说些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出口。
“来吧,我帮你擦背,坐好啊。”
“…嗯,好吧。”
毛巾顺着流下的热水擦拭着我的后背。
让我想起了先前为我擦汗的千寻姐姐。
…我不知道姬子姐姐是不是真的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
但是我知道,她跟一个真正的天主教徒一样温柔。
“姬子姐姐…”
“为什么…要躲着千寻姐姐呢?”
“嗯?以前我就说过了啊。”
“因为她是个温柔善良的人?”
“一半算是这样吧。”
“那剩下的一半呢?”
“那个啊…是秘密哟…这也算是规则嘛。”
规则。
以前也曾经听到过这个词。
“…那么,我呢?”
“因为我不是个温柔善良的人,所以姐姐才能和我亲近吗?”
“………………”
这次,轮到姬子姐姐沉默了。
稍微想了一下之后,她开口了。
“可乐饼博士是特别的呢。”
“………………”
“又说这种话…”
唰啪——
“哇!”
“好啦,差不多该出去了。”
结果,还是被她蒙混过去了。
其实姬子姐姐说的话大多数我都不能理解,
更何况她似乎还保留着不少秘密。
…不过我猜…
她大概是…把我当作另一个谁在看待吧。
咚咚、喀锵。
“怎么样?吃完了吗?”
“啊、嗯…”
“哎呀,又把花椰菜剩下来了。”
“我不喜欢吃嘛…”
“呼…真拿你没办法呢。”
以前明明都会乖乖吃下去的。
现在却开始挑三拣四了。
不过,这倒并不是因病情恶化而引起的食欲不振。
只是单纯地变得会跟我撒娇而已了。
想来我也因此有点高兴呢。
“来,给,体温计。”
“可以放在嘴里量,不过千万别咬到哦。”
“嗯。”
嘿嘿笑着,她把温度计叼进了嘴里。
夏天地阳光从15cm的窗口透进来,照着她的侧脸。
今天也向着坐在椅子上的我,
露出了笑脸。
“啊、所此来…”
“喂喂,很危险的,不许说话!”
“哦~”
哔哔哔哔…
过了一小会,体温计的提示音响了起来。
我看了看液晶屏上的数字。
“…几度?”
“36度5,正常哦。”
“那看来今天也能去了吧。”
“中庭?还是冰激凌?”
“嗯~哪个好呢…拿不定主意啊…”
要是量过体温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可以随便走走。
这是得到医生批准的,最近也几乎成了我们的惯例。
“啊,对了…”
“突然想起来,有个不认识的阿姨跟我搭话了。”
“…不认识的阿姨?什么时候?”
“嗯~昨天晚上。”
…是谁啊?
会到这7F的人来的人并不多。
首先是患者,还有来看望他们的家人。
然后就是医生、护士,还有我们helper。
除此以外,几乎没有别人了。
要说的话,也只有神父和修女了。
“是来探病的人吗?”
“不是的,她穿着睡衣,应该是这里的人。”
…有点奇怪。
要是在一般的病房,患者们的交流还是比较频繁的。
有时候,甚至会以此为契机,诞生出延续一生的友情。
不过,7F是不同的。
因为彼此都有死期将至的觉悟。
所以患者之间几乎是不作交流的。
“那么,她对你说了些什么?”
“哦,她问我是第几次了。”
“…第几次?”
“嗯,还说如果是第一次的话,要教我一些东西。”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她就说下次再跟我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我也听过一些说法。
似乎在这些7F的病人之间,流传着一些情报…叫做规则。
当然我并不相信这些,向以前担当的7F病人询问的时候,他们也都否定了。
可是…如果那是真的话,那所谓的规则,又到底是什么呢…
“………………”
“…姐姐?”
“啊、啊啊,抱歉抱歉。”
一个不注意,发呆太久了。
“那,今天就去中庭吧?”
“你看,难得今天天气比较凉快呢。”
“嗯,虽然也很想吃冰激凌…”
“那么,就把冰激凌拿到中庭去吃吧?”
虽说比较凉快,毕竟还是仲夏。
就算有风,太阳也依然很毒。
所以我让她坐在有荫凉的地方,自己跑向了附近的便利店。
“哈—哈—,久等了。”
拿着买到的冰激凌跑了回来。
“哇,出了好多汗。”
“呼,热死我了~”
天那么热,又跑了那么多路。
热得我忍不住拿裙子扇起风来。
“看,冰激凌还没化哦。”
“嗯,谢谢…”
“咦…姐姐的份呢?”
“呵呵,放心吧。”
我夸张地撕开包装,把60日元的袋装苏打棒冰拿了出来。
“锵锵。”
“啊,两头都有。”
“嘿!”
啪、
“来, 一人一半。”
“啊哈哈,嗯。”
(这种棒冰就相当于是两根棒冰头对头拼在一起,两边都有棒,拗断了就变两支。——译者注)
在这炎炎夏日之中,我们分享着刚买来的苏打棒冰。
“果然热天吃冰激凌最舒服了呢。”
“嗯,虽然有点化了。”
我们边说边吃着。
眼前的花坛里,三色堇和大丁草正盛放着各自的色彩。
冬用区域里,也差不多该种点什么了吧。
“姐姐,我还想要那个。”
“行啊,帮我拿着棒冰。”
“嗯!”
她两只手各拿一支,左边是我的,右边是她的。
我从口袋里取出了玫瑰经珠,像往常一样,静静的合上双手。
“饶恕我们对你的亏负…”
“正如我们饶恕了亏负我们的人…”
…天主经。也就是所谓的主祷文。
其实,随便念什么都是一样的。
只要我心里想着她,只要她能因此而高兴,就足够了。
“好啦,完成啦。”
“嗯,谢谢。”
“没什么没什么,算不上什么大魔法啦。”
说到底我也只是个普通的信徒,只能装装样子而已。
理所当然地,说出来的句子也都是不属于我的。
“今天这些,是谁说的呢?”
“当然是耶稣本人啦。”
“那么,也有其它人的吗?”
“嗯, 还有些伟大的圣者啊教皇啊什么的,很多很多哦。”
“哇,姐姐你知道这么多啊。”
对她的感慨,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要说全都知道那自然是不可能,不过福音书我还是看得很熟的。
“啊,对了…这个也给你吧?”
说着,我再次从口袋里把玫瑰经珠掏了出来。
“哎、可以吗?真的可以给我吗?”
“嗯,我还有一串呢。”
“这样,以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做了。”
“我也…我也可以施魔法了吗?”
“啊哈哈,算不算得上魔法我也不知道就是了。”
拿着玫瑰经珠,她开心地笑了。
按理说,7F的患者都要经历间歇性的出入院。
可是她…无家可归。
所以,她一直都呆在医院。
而我,一直都呆在她身边。
…自从尼洛与阿洛娅相识以来,已经过了2个月。
本来,应该是她迎来第一次出院的时候了…

Chapter 14    禁忌



“给,今天的便当。”
“嗯,那我走了。”
像往常一样,我提着便当走向了医院。
虽然8月业以过半,但天还是没有转凉的迹象。
叮。
7F。跟熟悉的护士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然后看了看走廊,有几个病人在那里。
刚好是早上量体温结束的时间,大概是跟helper一起出来散散步吧。
看着这些戴着白色手环的人们,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7F的居民,大概可以分成两种吧。
把一切都看开了,显得很冷静的人。
和一直显得很忙,不知道在干些什么的人。
“啊 ,没关系的,我会扶着你的。”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回头一看,是千寻姐姐。
和她一起的。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婆婆。
…大概,那就是千寻姐姐负责的病人吧。
“过一会我想去散散步,能陪陪我吗?”
“说的也是呢,等阳光稍微弱一点,我们一起去中庭吧。”
安稳的语气、温柔的笑脸。
“啊对了千寻小姐,可以做一下平时的那个吗?”
“当然可以啊。”
说着,千寻姐姐静静地合上了双手。
“…不要让我们遭受承担不起的考验…”
然后,献上祈祷。
还说了几句其它的话。
“请问…”
“啊,是濑津美啊。”
“你经常祈祷吗?”
“嗯,不管为了谁祈祷,都是好事呢。”
千寻姐姐的笑脸还是那么温柔。
不过我有点在意那句话。
…不管为了谁…
所以,我决定问一问。
“…为了自己就不行吗?”
“那、那个啊…”
千寻姐姐愣住了。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脸上温柔的表情也消失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千寻姐姐。
她望向远方的眼睛里,只有困惑。
咚咚、喀锵。
姬子姐姐又在看地图了。
在我踏进病房的时候瞟了我一眼,视线又立刻回到床上了。
“…很有趣吗?”
“你说呢?”
“…不像。”
说着,我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和她一起看着地图。
…果然,我还是无法理解其中的乐趣。
这地图,对姬子姐姐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即使是看上去已经看透一切的她,
也还是被什么所羁绊着吗?
“…打个比方的话,我们就好像是死刑犯。”
“哎…?”
“虽然被宣判了死刑…”
“但是却没有明确的期限,我们只能等待,等待不知何时到来的那一天。”
…死刑犯。这么说确实有它的道理。
之前我也想到过。
在7F,也有一些总是显得很忙的人。
他们大概是知道了自己的死期,所以正努力地“活着”吧。
人这种生物…
只有在意识到什么是“死”之后,才能意识到什么是“生”。
“那些看上去很冷静的人们,应该都已经做好觉悟了吧。”
“还有那些,装成是这样的人们。”
“…姬子姐姐呢?”
“当然是后者啦。以我的年纪,是不可能有这样的觉悟的。”
直接了当地作出了结论。
“要不是这样,也就不会说什么死之前想做的10件事了啊。”

说到这,姬子姐姐看了看身边的我说道。
“濑津美…头发有点长了吧。”
“啊…?嗯,好像是有点…”
大概是有点长了吧。
这个月,妈妈还没有帮我剪过。
“我帮你剪吧?”
“哎…?”
“来啊来啊,姐姐帮你剪,快点。”
这个提议太过突然,我还有点摸不着头脑。
姬子姐姐已经三步并两步走出门去了,我也只好跟上。
来到护士站前,姬子姐姐跟里面的护士打了声招呼。
“我想到上面去一下,可以吗?”
“倒是没什么问题…剪头发?”
“嗯,今天没什么风。”
然后,姬子姐姐从护士那里接过了什么,又继续在走廊里走了起来。
“濑津美,这里。”
又走了一会,终于在走廊尽头停了下来。
准确地说,是紧急楼梯的尽头,总是紧闭着的大铁门前。
…至今为止我还从没有见它开过,大概这里是通往房顶的吧。
“锵锵。钥匙大人登场。”
喀锵。
一瞬间,视线被白色所淹没。
渐渐习惯之后,呈现在眼前的是…
强烈的风,夏日的天空,高耸的栅栏。
许多洗好的床单正迎风起舞。
“今天天气真棒,是理发的好日子哦。”
姬子姐姐看着天空说道。
“这里,是第一次来吧?”
“…嗯,第一次。”
“想来也是如此呢。”
“住院病人,是绝对不会被允许来这里的。”
理由即使不说我也能猜得到。
这里的栅栏和7F的天花板一样高。
只要想一想这是为什么,一切就都很明了了。
“好了,来理发吧?”
“…真的要理?”
“放心吧,要相信姐姐的实力。”
说着,她指了指眼前的长椅。
“来,过来坐下。”
然后她拿出了一个白色透明的大垃圾袋。
“来,把头放进来。”
是要用剪刀剪吗?
垃圾袋上刚好有个可以让头通过的小洞。
把头穿过去之后,垃圾袋整个盖在了身上,就像是理发店的围布一样。
姬子姐姐拿出剪刀,在我面前咔嚓咔嚓地摆弄了几下。
“客人,要剪多长?”
“…客人?”
“剪个适合夏天的清爽短发如何?”
“…………”
“…剪剪齐就行了。”
“啊哈哈,明白明白。”
姬子姐姐笑着梳顺了我的头发,开始熟练地剪了起来。
咔嚓咔嚓…
剪刀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很开心。
现在似乎正在剪齐我的后发。
…希望不要剪成什么奇怪的样子…
为了派遣这种担心,我开始试着想些其它的事。
…姬子姐姐说住院患者是不能来这里的。
理由我很清楚,也觉得可以接受。
可是,姬子姐姐不也是7F的病人吗?
为什么她却可以来这里呢?
因为她曾经做过helper,所以可以信任她吗?
“濑津美…你是在想头发的事吗?”
“哎…?”
“还是在想别的什么东西呢?”
“…………”
“…别的东西。”
“行啊,那我就告诉你好了。”
“并不是因为我曾经做过helper所以信任我。”
“…那是?”
“是因为即使在现代…”
“对天主教徒来说,这也是禁忌之一啊。”
我愣了一下。不过立刻就明白了她所说的是什么。
自杀。
“明明是‘前’天主教徒,倒也可以信任嘛。”
“是啊,好想翻过栅栏去飞一下试试呢~”
姬子姐姐还是老样子,让人搞不懂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不过,应该不可能真去那么做吧?
可是她要是现在朝栅栏跑过去该怎么办?
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俩…
不知为什么,脑子里尽是这种念头,冷静不下来。
“好了,差不多了吧。”
“客人,剪完了哦。”
“啊,嗯,谢谢…”
说着,我从姬子姐姐手里接过镜子看了看自己。
“哇,这是…”
头发在眉毛上方2cm处被剪成了一条直线。
…简直像是日本人偶和过七五三节时的小孩一样。
“很可爱哦,濑·津·美。”
“………………”
“啊哈哈,谁让你呆呆地想着其它事。”
“女孩子啊,要多在意一点自己的头发嘛。”
姬子看着我有点不满的表情,却显得越发高兴了。
很合适啊很可爱啊这种话,
笑着说出来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呼~
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然后,我问出了那个困扰我很久的问题。
“姬子姐姐,你是不是…”
“把我当成是其它的谁在看待?”
“这还真是个尖锐的问题呢…”
稍稍想了一下,姬子姐姐继续说道。
“嗯,有一半是那样吧。”
“…那剩下的一半呢?”
“那是…秘密哟。”
…又是秘密。
以前的那个什么规矩也是,姬子姐姐似乎有不少说不得的东西。
“好了,该回去了。”
走之前,我们一起把姬子理发店的遗迹清扫了一下。
然后,我们走向了楼梯。
可是姬子姐姐却在中途停了下来。
“啊,对了对了,还有那最后一件事啊…”
“我觉得差不多到时候了。”
…最后一件事?到时候?
大概是在说死前要做的10件事里剩下的那一件吧。
“…又要去哪里吗?”
“嗯,总之这里是不行的啦。”
“这点高度,还不够呢。”
姬子姐姐指着屋顶的栅栏说道。
是说要跳下去,这里还不够高吗?
“大概你还不知道,其实我是第二次了。”
“…什么东西?”
“进出院的次数。因为我有门路,所以可以一直呆在医院里而已。”
第三次就是最后,没有第四次。
“我的体力,也差不多到最底限了。”
“要想再出走一次,恐怕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
“当天往返是不可能的了,可以陪我吗?”
天空已然染上了暮色。
夕阳西下,蝉鸣渐止。
不知不觉中,我已呆呆地站在那根单杠面前。
脑子里满是刚才姬子姐姐的话语。
“姐姐,想玩单杠吗?”
大概是我站得太久,附近戏耍着的小朋友跑来跟我搭话了。
“…没事的,不用在意我。”
小朋友像看什么怪人一样打量了一下我,最后还是跑回朋友们身边去了。
…姬子姐姐说,当天往返是不可能的。
而且我还不知道她究竟要去哪里。
不过她说一定要征得母亲的同意才行。
…可以陪我吗?…
“也就是说不会强迫我吧…”
话虽这么说,但毕竟一起渡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既然都说是最后了…
两个人的晚餐时间。
餐桌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家常菜和炸土豆片。
母亲看着空空如也的便当盒,露出了由衷的微笑。
在这日常的晚饭时间里,我的思绪还是被刚才的事所占据。
“妈妈…”
“怎么了?”
“她又邀请我去兜风了。”
“啊,可以啊,还是那个姬子小姐吧?”
“嗯…不过这次可能要住在外面。”
“可以啊,去吧。”
出乎我的意料,母亲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那妈妈再帮你做一次豪华便当吧。”
“嗯…谢谢…”
“啊哈哈,妈妈会努力的。”
“啊,对了,今天也做得不错哦。”
说着,又把盛着炸土豆片的盘子推了过来。
“…………”
“嗯?怎么了?你不是很喜欢吃的吗?”
自然而然地…
理所当然地…母亲把炸土豆片推到了我地面前。
可是那双手上没有粉色的指甲油,只有烫伤的红肿。
…只要我都吃下去就行了吧?
不管多么讨厌,只要我忍着就行了吧?
可是…这不是真正的温柔…
就算那个降罪于我的人不会原谅我…
我也要说声对不起,对母亲,对姬子姐姐。
“妈妈…”
我决定把事实说出来。
“姬子姐姐,是7F的人。”
“哎?7F是什么?”
“…安宁疗护病房。”
“嗯?…啊,是那里的护士吧?”
按常理,都会这么想吧。
“…是那里的病人。”
“啊?”
“是疗护病房的…住院病人。”
“…哎?…………”
“疗护病房的…病人…?”
…沉默…良久的沉默。
开着的电视机里传来主持人的声音。
我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是像噪音一样充斥在空间里。
…也许,这段时间很短…
可是对我来说,却是难以忍受的漫长。
我很怕…
我怕时间会就此停止…
我怕有一些“什么”会就此消失不见…
“呜呜……”
笑容消失了。
推着盘子的手停住了。
…在我说交了朋友的时候,母亲曾那么开心地笑过。
在知道了真相的现在,难道不该更开心地笑着吗?
“濑津美,别再接近那个人了…”
“妈妈,别吓我…”
“只要想到有一天你也会变成她那样,我…”
“………………”
“…对不起…”
…我能说的,只有这个。
…这不是真正的温柔。
当我选择默默地吃着炸土豆片的时候,姬子姐姐是如此告诫我的。
可是她同时也说,
真要做起来…实在是太难了。

Chapter 15    一半的祈祷



唰啪——
“哇、哇哇!”
“小家伙,别乱动啊。”
“可是真的很痒嘛。”
7F的浴室。
今天是每周两次的入浴日。
“喂,哇,你看,把我也弄湿了。”
“呜呜,对不起…”
“啊哈哈,没事没事,姐姐和你一起洗吧。”
虽说算不上宽广,比一般家用的浴室还是要稍微大上一点的。
两个人都坐进浴池的话,会稍微有点挤。
“姐姐,还没好吗?”
“没呢。头发还要再洗一下。”
“哦~”
闭上眼睛,等着我帮她洗完。
这样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似乎已经成为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
“好了,接下来是姬子理发店。”
撑开垃圾袋上的洞,从她头上套了下去。
然后让她坐在椅子上。
如果没有风的话,倒是可以去屋顶。
不过一般都是在房间理的。
…我们helper…
可以是园艺家,也可以是清洁工。有些时候,还必须变成美容师。
喀嚓咔嚓咔嚓…
“怎么样?前面也给你剪齐了哦。”
“嗯…稍微有点奇怪哎…”
“是吗?不喜欢这样剪成一条直线吗?”
“倒不是这个啦,不觉得太短了吗?”
“真是的,这样不是很可爱吗?小孩子就要这样嘛。”
“呜呜…好难为情啊。”
她的头发湿湿的,带着洗发水淡淡的薄荷味。
坐在我的固定位置——那张床边的椅子上,她带着一丝不满瞪着我。
…由铺在床上的三张报纸和两枚镜子所构成的,
只为一个人服务的理发店。
几天后。
不知不觉就差不多到8月中旬了。
今天她仍这里,今天我也在这里。
哔哔哔哔。
“来,把体温计给我。”
“啊~”
我从她的嘴里取出了体温计,看了看上面的数字。
“几度?”
“36度2。嗯,今天也没问题。”
“那么 ,今天也是在中庭吃冰激凌?”
“不,今天有别的安排哦。”
“…别的安排?”
“那么,首先是这个。”
说着我打开了手里的纸袋。
今天的目的,有一半就是这个。
“那是什么?”
“我给你拿新衣服来了哟。”
“哎?不是前几天给过我睡衣了吗?”
“哼哼,当然不是睡衣啦。”
我稍微装模作样地在袋子鼓捣了一会。
怎么说也花掉了这个月大半的闲钱。
犹豫了2个多小时才出手买下的。
“锵锵!”
“啊,连衣裙。”
“怎么样?喜欢吧?”
“嗯嗯。”
她高兴地直点头。
这是一件洋溢着夏天气息的白色连衣裙。
上面绣着几朵鲜艳的向日葵。
“好了,换好衣服我们就出发。”
“出发…要去外面?”
“嗯,去教会。”
说着,我解开了她睡衣的钮扣。
她以前就说过想去教会看看。
“其实穿着睡衣去也无所谓的。”
“不过难得去一次嘛。”
“嗯,谢谢姐姐。”
滚烫的阳光,烦躁的蝉鸣。
今天似乎也会很热。
我们并肩走在去教会的路上。
这还是我们第一次一起走出医院。
当然,要是她说要去更远的地方,我就无能为力了。
不仅仅是我…任何人都无能为力。
所以我能带她去的地方,只有附近的教堂而已。
我静静地推开了走惯的大门。
“没人在呢…”
“时间不对嘛。”
她看上去有点紧张。
以她的年龄来看,大概是第一次来教堂吧。
“…这里有神吗?”
“嗯…这问题很难回答呢…”
准确地说,这里应该是供奉神明的神圣之所。
可是要说有还是没有,我答不出来。
“不过,在这里魔法的效果会很不一样吧?”
“啊哈哈,应该是吧。”
然后我们就来到祭坛前,开始了祈祷。
…我有一半是在祈祷着她的幸福。
就算她已经没有了未来。
至少让她在那一刻到来之时,不要留下任何遗憾。
然后,剩下的一半…
是在祈求宽恕,为我隐瞒诸多真相的罪请求宽恕。
“呼…”
“如何?结束了?”
“嗯。”
“那我们回去吧,下次要是你想的话我们再来。”
“嗯,谢谢。”
正当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
“啊,姐姐…”
“嗯?”
“…愿主的恩惠和祝福与你同在…”
“………………”
“哎嘿嘿,我也想为姐姐施个魔法啊。”
她的表情看上去还是那么开朗。
没有一丝忧虑,天真无邪的笑脸。
…她肯定不知道那句话的意思吧。
可是,这更让人为她的心意所感动。
…而我,这个除了帮他买买冰激凌之外什么都做不到的我。
却把一半的祈祷…用在了自己身上…
眩目的阳光,喧闹的蝉鸣。
酷暑的日子仍在一成不变地继续着。
…可是,她却在一点点地改变。
明明一直对我很亲近的…
可是自从那天以来,就一直跟我保持着距离。
咚咚、喀锵。
“早上好。”
“嗯,早上好。”
道了早安之后,我在椅子上坐下。
看了看她吃过后的餐盘。
“真是的,又剩这么多啊。”
“…对不起。”
自从那天开始,她就几乎不吃什么东西。
“这可不行啊,饭一定要好好吃。”
“可是,我吃不下…”
“呼~”
“那么,我们去食堂吧,怎么样?”
“…………”
对我的提议,她不置可否。
以前就算不是去吃冰激凌,她也会很开心地答应的。
…吃不下东西。
这对7F的病人来说是最致命的。
和其它病房不一样,这里并不会给病人打营养点滴。
虽然里面会有一些糖分,但充其量不过是为了补充水分而已。
所谓的致命,就像字面上的意思一样…是通向死亡的大门。
“我告诉你啊,不好好吃饭的话,身体会慢慢变弱的。”
“…变弱?”
“是啊,人是铁饭是钢嘛。”
“…那,变弱了之后呢?”
“哎…”
“身体越来越弱,那么最后会怎么样?”
“这、这个…”
我说不下去。
“死”这个字梗在了我的喉咙口。
…本来,向人们阐述生与死也是教会的义务。
我们的工作就是给其支持。
…而这里是7F。
是渡过了“生”的人,平静地接受“死”的地方。
可是…对年幼的她来说…
对尚未充分渡过“生”的她来说…
…谁来跟她阐述“死”,才能让她接受呢?
…这种时候…
是不是应该让她听听圣奥古斯丁和我主耶稣的话呢?
而我,只能为她献上一半的祈祷…
除此之外,难道就只有替她买买冰激凌了吗?
几天后,深夜。
她还是几乎什么都不吃。
今晚,我决定呆在她身边,睡加床。
“咳咳咳—”
“没事吧?”
“嗯…”
深夜。她在漆黑一片的病房里咳嗽起来。
我急得手忙脚乱,却什么都做不到。
只有轻柔地拍打她的后背,希望她能好过一点。
这几天,她几乎颗粒未进。
明显可以看出来她的体力下降得很厉害。
而且,她很显然是在回避着我。
我跟她搭话时有些爱理不理的。
自己更是从来没有和我搭过话。
…而现在,她却突然开口了。
“姐姐…”
“这个…还给你。”
“…玫瑰经珠?”
她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了我给她的礼物。
“还有…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为、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那是…”
…那是。她的话就到此为止了。
…就是从前几天开始,她的样子有了明显的变化。
我能联想到的事情只有一件。
“虽然是前段时间的事了…”
“我记得你说过,有个不认识的阿姨跟你说过话是吧。”
“…嗯。”
“那些话,难不成…”
“和所谓的规则有什么关系吗?”
“…………”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可是,这种沉默绝对不是代表着NO,而是YES。
我还一直以为只是传闻而已。
没想到一切都是真的,而且还传到了她这里。
“可以的话,告诉姐姐好不好?”
“可、可是…”
“放心吧,我一定会保守秘密的。”
“她说了,不要告诉任何人…”
“呜、呜呜…”
为什么要哭呢?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
规则。按我以前听到的说法,这是只在7F的居民之间传播的。
也就是说,这是只属于将死之人的东西。
所以我…也许没有知道的权利。
…不管关系多么亲密,我始终都只是阿洛娅。
而不是可以与她一同赴死的帕多拉修。
…再怎么说,我也只是个送行的而已。
“呜、呜呜…”
“抱歉,我不会再问了。”
我只能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为了让她能早点停止哭泣,为了让她能早点露出笑容,为了让她…
…可是她还是哭个不停。
那些传递给她的情报大概会是什么内容,我多少能猜到。
…什么都别吃。
这是通往死亡的捷径。
这一点,我们helper也心知肚明。
既然已经来了这7F,因为病情恶化而死去的人是极少数的。
绝大多数人是因为衰弱而死,而其中,绝食是最主要的诱因之一。
…他们应该不是为了自己。
而是因为经济、心理等各个方面的压力,还有不想给家人带来负担的感情所引起的。
开始回避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作为一个将逝之人,想要让留下的人尽可能不那么悲伤。
还有,既然她已经听说了这样的规则。
那么她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最让人担心的事实。
“姐姐、姐姐…”
“爸爸在哪?妈妈在哪?”
“…………”
“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那、那是…”
…我说不下去。
“告诉我啊姐姐,快告诉我啊。”
…我很想说些什么…
我知道在这种时候,我不说点什么是不行的。
明明想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温柔…
明明身为天主教徒,明明身负阐明生与死的义务…
…可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窗外,黎明破晓。
她的呜咽声回响在这狭窄的病房里。
…明明身为博士,却什么都回答不了。
这个时候,如果是真正的博士的话…
如果是奥古斯丁和圣热罗尼莫的话…
会说些什么呢?

Chapter 16    Roadster



窗外明晃晃的阳光让人有些害怕。
明明还只是早上,气温就已经让人有些吃不消了。
从昨晚开始,就没和母亲见过面。
其实是我不敢见她,因为只要一看到她的脸,我就会忍不住哭出来的。
…还是跟姬子姐姐说声抱歉吧。
虽然真的很对不起她,但是我不能再让母亲担心了。
咚咚。
“…濑津美,醒着吗?”
…妈妈?
喀锵。
妈妈应该是正要去上班的时候。
“…昨天真是对不起呢。”
“不,没事的…”
“来,拿着这个,两个人一起吃吧。”
“…哎?”
说着,母亲把两人份的便当交到我手上。
“路上小心。”
“可、可是…”
“去吧,这是我作为一个母亲的决定。”
“…………”
“你是我最重要的女儿…”
“可是,我是我,你是你。”
母亲淡淡地说道,带着温柔的笑脸。
“只要你能露出笑脸,我就满足了。”
“…妈妈…”
我走在通往医院的路上。
手提包里放着两人份的便当。
时间是早上。
不由自主地在那所小学前停下了脚步。
今天还是没有孩子们来上学。
“………………”
而我,再次走向了单杠。
看了看周围,没有人影,我又伸出了双手。
“…嗯…”
手臂发力下拉的同时,双脚蹬地。
伴随着瞬间的漂浮感…身体在空中旋转了一周。
…1个月之后,又一次的翻身上杠。
在这一根单杠的高度下看到的世界。
在颤抖的双手的支持下看到的世界。
…现在的我,也许能被当作是日常的一部分,也许看上去不会有任何异常。
…可是…这一切都是假象。
…而不是“接受”。
离开了学校,我继续走向医院。
她应该已经等急了吧。
“…久等了。”
“给,还是停在后门的停车场。”
“…嗯,好。”
说着,我接过了车钥匙。
然后把姬子姐姐要我转达的话告诉了她。
“…她说,今天这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姐姐她是这么说的?”
“嗯…是的…”
千寻姐姐似乎显得有些消沉。
“呼…为什么是你呢…”
这句话的背后,
是对于置身事外的自己的不满…
还有…独自一人的寂寞和哀伤。
“…因为是个温柔善良的人…”
“哎…”
“…因为千寻姐姐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
“嗯,和我们不一样…”
“…抱歉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嗯…其实我也不明白…”
为什么我要说这些呢?
我能给出的答案,只有“不知道”。
可是现在…我终于有点明白姬子姐姐的想法了。
“可是,就算我有什么不一样,毕竟也是妹妹啊?”
“我们是共同渡过了20年人生的姐妹啊?”
“呜呜…”
“千寻姐姐…”
总是那么温和恬静的千寻姐姐,第一次流下了眼泪。
这时的她,既不是温和的helper,也不是坚定的天主教徒…
而只是一个普通的、柔弱的女孩。
“明明、明明每天都为姐姐祈祷的…”
“呜呜…呜呜呜…”
…千寻姐姐还在哭着。
而我能做的,只有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而已。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以前姬子姐姐曾经说过,人只有三种选择。
大概姬子姐姐,是不想千寻姐姐成为阿洛娅吧。
“对不起了,让你看到那么难为情的事。”
“不,请别在意。”
告别之后,我继续赶往姬子姐姐那里。
右手拿着千寻姐姐给我的车钥匙。
左手拿着母亲给我的两人份的便当。
…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那最后一件事究竟是什么。
她甚至没有告诉我是要去哪里。
停车场。
姬子姐姐叫我在这等着,她应该很快就会来了吧。
和我有过一面之缘的Eunos,今天也是漂漂亮亮的。
应该是千寻姐姐,或者那个在海边见过的姐姐经常照料它吧。
正当我想着这些的时候。
“抱歉,来晚了。”
姬子姐姐终于出现了。
还是那么理所当然地接过了钥匙。
不过,她身上的衣服却有了变化。
…这是工作服吧?
白色的套衫式样,无论如何都称不上好看。
“…这件衣服是怎么回事?”
“啊,这个啊。今天一定要穿这件才行呢。”
“…如果穿睡衣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明明平时不管干什么,都很固执地要穿着睡衣的。
是不是意味着今天她的身份不是一个7F的病人,而是别的什么呢…?
砰。
“濑津美,上来。”
“…嗯。”
坐进了车里。
像上次一样,姬子姐姐催着我系好了安全带。
确定一切没问题之后,她发动了引擎。
“开路了哦。”
抬头看看,太阳已经很高了。
今天看来也会很热。
打了一下方向盘,Eunos缓缓地迈开了脚步。
…到底要去哪,到底要做什么,我仍然不知道…
就这样,姬子姐姐最后的旅程开始了。
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红色的敞蓬车奔走着。
伴随着轻快的引擎声,看惯的景色从身边一一滑过。
过了医院前的十字路口,不久就上了公路。
“到底要去哪?”
“高的地方。”
“…具体是哪里?”
“那个啊,还不知道呢。”
“…哎?”
稍微有点出乎意料。
毕竟是姬子姐姐,说出什么样的话都应该不足为奇的。
“难道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开下去?”
“那倒不是…”
“目的有啊,就是高的地方。”
这也未免太抽象了。
“等开到国道的时候,差不多就能决定了吧。”
…真的能决定?
还是说这件事其实并不需要过多考虑呢?
而且,就算决定了目的地,还有路线的问题吧?
又没有导航仪,也没有带着平时常看的那张地图。
“放心吧,不管要去哪,我都不会迷路的。”
“…这么自信?”
“那当然,我的脑袋里,已经装下整个日本了。”
她轻描淡写地说道。
…真的吗?
倒不是怀疑姬子姐姐的话,而是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而且,现在的我所需要的,既不是导航仪,也不是医生。”
“…那是什么?”
“是什么呢?”
我猜她大概会稍微想一会,没想到她立刻就开口了。
“…是可乐饼博士哟。”
“…………”
“又说这种话…”
Roadster前进着。
从市区来到郊区,大片的绿色填满了我的视线。
放慢速度,边吃着便当边前进。
“不过濑津美啊…”
“你的父母还真允许你外宿了啊?”
“…嗯。”
“说起来,在他们的想象里…”
“…把我设定成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
“普通病人?还是护士?”
姬子姐姐似乎看透了一切。
的确到昨天为止还是如此。
“…我告诉他们你是7F的人了。”
“哦~真了不起呢,对你另眼相看了。”
“不过…看来没说不喜欢这个呢。”
说着,她捏起一片炸土豆片。
“…………”
“那好,姐姐就教你一个秘方吧。”
“…还有这种东西?”
“是啊,而且很简单哦…”
“只要你…“喜欢”上就可以了…”
也许…确实如此。
“…太难了,做不到。”
“是吗?我觉得比治好自己的病容易多了哦。”
“…………”
…就像姬子姐姐说的一样。
只要能把病治好,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双手红肿的母亲不会再悲伤,可以涂着粉色的指甲油,可以开心地笑。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我又能怎么办?
…跟这个比起来的话…
喜欢上炸土豆片,确实是要简单多了…
Roadster前进着。
赤红色的前盖上映出滚烫的天空。
太阳差不多刚好升到头顶正上方的时候。
眼前出现了一条更大的公路。
“就要到国道了哟…”
说着,在路肩上停了下来。
“…决定目的地了?”
“没,还在烦恼着呢。”
我只知道她是想去高的地方,所以完全不知道她在烦恼什么。
“果然说到高的地方,就不得不提富士山呢…”
“…富士山?”
希望我没有听错。
“对啊,日本第一高度嘛。”
…老实说,我不觉得她是认真的。
富士山,标高3776m。
理所当然的,是日本第一高山。
具体怎么样我不清楚,不过听说夏天也会积雪。
而冬天更是只有职业登山者才能接近。
“好吧,那就去富士山。”
“…不管怎么说这都太乱来了。”
“我知道啊,不至于笨到那个程度。当然不是要去山顶啦。”
“五合目为止都可以开车上去,就算只到那里,也有标高2000m了。”
就算如此,也犯不着非要跑到那种地方…
对常人来说都很冒险,更何况我们俩,都称不上健康。
…姬子姐姐更是7F的病人。
“那里…可是比7F高100倍的地方哦。”
我默默地听着姬子姐姐的话。
虽然不敢确定,不过姬子姐姐应该是想要跳下去吧?
以前在屋顶上的时候,她说过“这样的高度还不够。”
“首先,沿着6号国道朝东北道前进。”
说着,Roadster再次发动起来。
方向盘被转向了国道的方向。
…从这里到富士山,到底有多远呢?
我连大致推测一下都做不到。
不过,至少有一件事我知道得很清楚。
姬子姐姐不是开玩笑,她是认真的。
而且,她大概真的不会迷路吧。
从国道上到了更大的公路——高速公路。
大概是因为要保持安全行驶吧。
我们接二连三地被身边的车超越了。
不久,来到了一处高楼林立的地方。
似乎是进入了市区。
“接下来从板桥交汇点转上池袋线。”
到刚才为止还都是一马平川的直路,渐渐变得曲折了。
在这样不顺畅的高速上,Roadster的速度变得更慢了。
“刚刚超过去的那辆是奥迪哦。”
“前面那辆是帕杰罗,新型的GeoMaster哟。”
姬子姐姐会时不时地为我解说那些超过去的车子。
“真是不可思议呢。”
“当我知道自己要前往7F之后,却变得更喜欢车了。”
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把方向盘打向了眼前弯道的方向。
那种表情显得很落寞,可是又像是在怀念着什么。
“你…也喜欢车吗?”
“…不知道。”
“我把这个送给你怎么样?”
她用空闲的左手,指着自己的车。
“怎么样?收下吧?”
“…………”
稍微想了一下,我摇了摇头。
我没有驾照,而且,也没有收下的理由。
“是吗…没有一个人答应我呢…”
“接下来,沿着环线开到东名。”
说着,她做了一个急转弯。
连车体都稍微晃动了一下。
坐在驾驶席的姬子姐姐,跟往常显得有些不一样。
不仅仅是服装上的不同,她的表情也总是很严肃。
…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前往那里,富士山。
毫无疑问,那里的高度是7F无法比拟的。
果然她是准备从那里跳下去吗?
还有,死之前要做的10件事。
这最后的一件,究竟又有什么目的呢?

Chapter 17    天空



我们的旅程仍在高速公路上继续着。
从医院出发时算起,已经差不多过了7小时。
从周围的景色来看,我们是越来越接近山里了。
眼前的标识牌上写着富士山环山车道。
离我们的目的地应该已经很近了吧。
可是,不知不觉间,头上蔚蓝的晴空已经被乌云所笼罩。
“…下雨了呢。”
从昏沉沉的天空中,落下了水珠。
“等等啊,我这就把车篷拿出来。”
“啊、嗯…”
姬子姐姐把车停在路边,开始摆弄起来。
而我就在这丝丝细雨中静静地等着。
“…原来有车顶啊。”
“算是吧,小把戏而已。”
说着,姬子姐姐关上了左右的窗。
这样,Roadster就和一般的车子没什么两样了。
本来我还疑惑过万一下雨的时候怎么办,看来早有准备啊…
Eunos再度奔驰起来。
倾盆而下的大雨砸到地面上,溅起阵阵白烟。
厚重的乌云给黄昏的天空涂满了夜色。
…嗯?
头顶一冷,我赶忙抬头…
雨滴正从顶篷的缝隙间侵袭进来。
“抱歉啊,到底是辆老爷车了。”
像是要证明姬子姐姐的发言,水滴掉得更欢了。
从窗外的惨状看来,这雨一时是停不了的。
“濑津美,把这个顶在头上。”
“啊、嗯…”
姬子姐姐递给我一条很大的毛巾。
我就照她的指示,把它顶在了头上。
“…姬子姐姐呢?”
“我无所谓的,反正一会就停了。”
“…………”
“那我也无所谓…”
虽然她没有明说…不过毛巾大概只有这一条吧。
也许她是担心我怕我淋湿,可是她自己更让人担心不是吗?
…所以,我准备把毛巾还给姬子。
“…住手,濑津美。”
“哎…”
和平时的语气不一样,现在的她一脸严肃。
“可是,这样的话姬子姐姐…”
“放心吧,我被淋湿了没什么…”
“可是…”
“…不过…”
“…要是让濑津美感冒了的话,我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让濑津美?
她这话…到底是在对谁说呢?
雨越下越大了。
我在8月里第一次感到了冷。
“少看不起人了…”
“你以为我穿成这样是白穿的吗?”
…姬子姐姐在自言自语着什么。
应该不是在说淋湿不淋湿的问题。
那到底是在说什么呢?
Roadster奔走着,在身旁激起两道水雾。
在一望无际的漆黑天空下,我们从普通公路转上了富士山环山车道。
“冷的话跟我说啊。”
“…嗯,还好。”
顶着毛巾的我,和被雨水打湿的姬子姐姐。
…去哪里躲躲雨吧…
明明是理所当然的提议,在这气氛下却说不出口。
…握着方向盘的姬子姐姐,和平时完全不同。
是我从未见过的…没有穿着睡衣的姬子姐姐。
又往前开了一段…雨突然停了。
发觉到的时候,已经连一星半点雨丝都看不见了。
乌云也早已散去,月亮再次露出脸来。
“马上就到富士宫口了。”
话音刚落,狭窄的山道就突然变得宽广了。
Eunos终于停下了脚步。
眼前的看板上写着五合目停车场。
周围没看到什么车。
现在这个季节登山客其实是很多的,不过碰巧时间和天气都不对吧。
喀锵,砰。
“给,乌龙茶,还热着呢。”
“嗯,谢谢…”
拿着从自动售货机那买来的饮料,我们在狭小的车里吃起了剩下的便当。
“呵呵,想不到冷了也这么好吃。”
“…嗯。”
看来,我们要在这里等到天亮了。
出发的时候,不是说这里就是终点了吗?
“…你是不是…还要上去?”
“是啊,要不要呢?”
姬子姐姐暧昧地答道,手里还捏着吃了一口的炸土豆片。
的确如姬子姐姐所言,到这里为止都可以开车。
而且停车场的看板上写着,这里的标高是2400m。
可是要再往上去,就要靠自己的双腿了。
就算姬子姐姐的目标不是山顶,可她在怎么说也是7F的病人。
…如果她明知如此还非要继续向上的话…
我应该要阻止她吧?
喀锵,砰。
“哎…?”
姬子姐姐突然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正担心着这件事的我也赶忙跟了出去。
可是出来一看,她只是在车子旁边欣赏夜空而已。
…真是吓了一跳。
还以为她会这么一言不发直接开始登山呢。
姬子姐姐像是察觉到了我的不安,开始侃侃而谈。
“对了,以前我不是说过吗?”
“我想要一个忘年交的事。”
“啊、嗯…”
记得是在海枣树之前,也就是10件里的第7件吧。
“那个,应该算是说谎吧…”
“…说谎?”
“其实并不是年龄的问题…”
“只是单纯地想和‘你’做朋友而已。”
姬子姐姐似乎感慨很深。
“…理由呢?”
“嗯~有点难回答啊,硬要说的话…”
“直觉吧。就是脑袋里灵光一闪。”
这个我倒是明白。
临出发前我给千寻姐姐的答案,也是这种感觉。
以前问姬子姐姐她是不是把我看成其它什么人的时候。
…她回答我一半是。
那另一半的理由,就应该是她刚才说的那个了吧。
“濑津美,可以问个问题吗?”
“…嗯。”
“如果一个跟你很亲近的人正一天天衰弱下去。”
“你是会一直守在她身边看着呢?”
“…………”
“还是会希望她在一个你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死去呢?”
我仔细思索着这个问题真正的意义。
然后,慎重地做出了决定。
“…我不知道。”
这就是我最诚实的想法。
“我会选择一直呆在她身边。”
“可是,如果死的那个人是我,那么相反。”
“我希望身边一个人都不要有…”
“…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是啊。”
“逝去之人和残留之人,想法是不可能一样的。”
自己的痛苦,无论多少都可以忍受…
可是面对他人的痛苦,却会被轻易地打倒。
姬子姐姐就是想说这个吧?
所以她才一直躲着千寻姐姐,躲着那个在海边见到的朋友。
…那么,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为什么姬子姐姐要选择我呢?
是我的话,她就可以接受吗?
“我是一个落进了无底深渊的人。”
“我试着大声叫喊,我想要提醒别人小心这里,可是…”
“我的声音,永远无法传到走在地面上的人的耳朵里。”
…这就是理由吗?
因为我同样是落下来的人,所以声音可以传达得到吗?
“可是你不一样。”
“哎…”
“你没有落到底,所以还有爬上去的可能性。”
“…………”
“…如果爬不上去了呢?”
“到那时候,就只有靠自己想了。”
也就是说,现在这样的情况…
就是姬子姐姐在自己想过之后给出的结果吗?
…落下来之后就停止了祈祷…转成了诅咒吗…
“帕多拉修真是幸福呢…”
“可以和最喜欢的尼洛一起上天堂嘛。”
“这样,尼洛也不会寂寞了…”
…明明身为博士,却什么都回答不了。
这个时候,如果是真正的博士的话…
如果是奥古斯丁和圣热罗尼莫的话…
会说些什么呢?(这句改一般的括号好了)
“那姐姐,至少这个你要告诉我…”
“…上帝……在哪?”
“哎…”
“为什么他不听我说话?明明都在教会祈祷过了。”
神在哪……
面对这个问题,我哑然失语。
“…对不起,我不知道…”
“…是吗…博士姐姐都不知道啊…”
她从床上下来,走到了窗边。
“是在天上吗?”
从只能打开15cm的窗口,看着黎明前苍茫的夜空。
“姐姐…”
“我想去屋顶。”
“…屋顶?”
“嗯,我想去更高一点的地方祈祷。”
“这样上帝大概就听得到了吧?”
“…………”
“…不行吗?”
“行啊…我们走。”
我搀着她朝屋顶走去。
…这里本来是禁止患者进入的。
可是,对这时候的我来说…
对这个只能买买冰激凌的阿洛娅来说…
对这个什么都回答不了无力的博士来说…
…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个了…
金色的太阳从东边升起,驱散了黎明前最后的一丝阴霾。
周围荒无人烟,多少有些杀风景。
清晨的凉风呼啸着,在比7F的天花板更高的栅栏间游走。
“这里很舒服呢…”
她自言自语着,从口袋里取出了玫瑰经珠。
那是我送给她的,唯一的礼物。
“没有这个的话,施不了魔法呢…”
然后,她静静地合上了双手…
面对着耀眼的朝阳,轻启双唇。
…愿人都尊崇你的圣名…
…不要让我们遭受承担不起的考验…
这也是我以前教给她的,主祷文中的几句。
她应该无法其中的含义…
所以,她只能把她当作魔法…唯一能拯救自己和他人的…魔法。
“…姐姐,上帝应该听到了吧?”
“………………”
我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我只能沉默。
…没用的…我该这么说吗?
…这就是救赎…我该这么说吗?
…感谢神吧……为了你这8年的生命…还是该这么说呢?
“姐姐,你也来一起祈祷吧。”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因为我不得不这么做。
然后,和她一起,向着这片高高在上的天空,献上祈祷…
晨风微凉,天空泛白,蝉鸣声声,多么平常的夏日风景…
…在这7F的屋顶上,我为了她…只为了她而祈祷着。
这样,就“应该”听到了吧…上帝啊,你听到了吧?
“呜呜…呜呜…”
…为什么…要流泪呢?
“怎么哭了?”
“没、没事…”
“这种时候,是可以哭的。”
“…这是谁说过的?耶稣吗?”
…不是…这是我说的哦…
…如果…如果我是圣者的话…
…如果…如果我说的话可以称得上是咒文…
……可以成为魔法的话……
…逝去之人,残留之人。
不管与尼洛多么亲近,阿洛娅永远无法成为帕多拉修。
…我终于知道了自己是多么无力。

富士山五合目迎来了早晨。
我们从车上下来,伸了个懒腰。
“濑津美啊…”
“你觉得在哪?”
“…什么东西在哪?”
“…上帝之类的。”
“…………”
“你才是专家吧?”
“…对啊…我是专家呢…”
她稍微思考了一会。
“果然,还是在那里啊…”
她抬起头…
看着一望无际的,蔚蓝的天空。
“看来…不再走近一点的话,他是听不到的呢…”
说着,姬子姐姐就向着登山道迈开了步子。
…她自己也应该注意到了吧…
这种行为,跟自杀没什么两样。
“…真要去?”
“………………”
“对天主教徒来说,这不是禁忌吗?”
“…我是“前”的,所以没关系。”
然后,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抱歉啊濑津美…”
“不教训他几句,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教训谁?”
“那当然是…上帝了…”
…教训上帝?
她是认真的吗?
“这就是那最后一件?”
“嗯,这就是那最后一件。”
说完,姬子姐姐转过身去走了起来。
…现在…我是不是应该阻止她呢?
还是应该在背后推她一把呢…?
我不知道…
所以我就只能陪着她…陪着她走完这最后一段路。
登得越高,离太阳就越近。
可是蝉鸣声却还是一样的烦躁。
“哈啊…看来没想象的那么轻松呢。”
我们沿着登山道前进着。
走一段,歇一段。再走一段,再歇一段。
时不时会有登山者从我们身边超过,
不过姬子姐姐并不在意。
她依然保持着自己的步调,慢慢地,一步步地,
向着更高、更高的地方,向着她的目标而去。
花了差不多2个小时,我们翻越了**目。
“…没事吧?”
“我看…算不上是没事吧。”
的确如此,她喘得很厉害。
虽然从小店里买来的食物和饮料都是由我来拎的…
不过再怎么说,姬子姐姐也是7F的病人。
就算她看起来很有精神,就算她不需要坐轮椅,
那也只不过是因为她比较年轻而已。
毕竟,她是一个接到死神请柬的人啊。
“………………”
“干吗啊一副别扭的脸。”
“想说什么就爽快点说出来。”
“…回去吧。”
“…………”
“…说坚决一点。”
“哎?”
“真想要我回去的话就下命令啊!”
“…………”
“…给我…回去。”
“…………”
“…果然我还是不能答应啊。”
说着,姬子姐姐又迈开了脚步。
…现在…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想阻止她却做不到
难道就只能这么傻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吗?
“…………”
“那么,我来帮你。”
于是,我决定在背后推她一把。
为了让她能爬上那些陡坡,为了让她多少轻松一点…
我决定尽我所能。
“住手吧濑津美。”
“我不…”
“这样你的身体也会受不了的。”
“我不想事情变成那样。”
“那么…就回去吧。”
“那、那……”
这样的一问一答重复了一次又一次。
姬子姐姐仍在一步步地往高处攀登。
我们都知道,这样的步伐很快就会迎来尽头……
…到了那个时候…我又该怎么办呢…?

Chapter 18    为了谁



天空褪下了橘色的暮纱,露出了靛蓝色的晚容。
“这里就行了…”
姬子姐姐终于停下了脚步。
已经过了7合目了吧?
空旷的山地上矗立着一块块岩石,视野很开阔。
看了看表,已经是临晨3点了。
从我们出发算起,已经过了差不多整整一天。
是因为这偏僻的时间,还是因为前天的天气呢?
总之,我们身边看不到一个人。
“等天亮了,我就在这里说吧。”
说着,姬子姐姐向悬崖边走去。
天色太暗,看不清崖下的样子。
不过,应该是我无法想象的高度吧。
…从这里跳下去,毫无疑问会粉身碎骨。
“…好,差不多到了关键时刻了呢…”
“高度也该够了…”
“是啊,有7F的100倍高呢。”
标高3000m。
而且,也没有栅栏。
“濑津美…还有什么话想问的话,抓紧时间。”
这句话在我的脑海里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老实说,我有太多东西想问了。
可是…却没法很好地用语言表达出来。
思考了一小会,我开了口。
“…让我多了解一些你吧。”
“…………”
这就是我深思熟虑之后得出的唯一问题。
“是想了解我呢?还是想了解站在像我这样的立场上的人?”
“…你本人。”
“………………”
“我是这世界上无数天主教徒中的一人。”
“而且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可是现在…她却想要教训自己所信仰的上帝。
之后…她也许还将违反最大的禁忌。
“还有,以前说过的那个佛兰德斯的狗…”
“非要在那3人中做出选择不可吗?”
“对,这是任何人都无法逃避的选择。”
…说得很坚决。
逝去的是尼洛,残留下的是阿洛亚。
这是永无交集的两者…
“那么姬子姐姐……你是哪个?”
“…………”
她没有回答。
在这个渐渐被晨光所笼罩的地方,
在这个伸出手出仿佛就可以触摸到天空的地方…
她只是低着头,沉默。
…穿着睡衣的姬子姐姐,毫无疑问是尼洛。
而现在的姬子姐姐,应该是阿洛亚吧…
既然要教训神的话,以尼洛的身份可不行。
那么,我又是谁?
我又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来呢?
“看来已经到时间了呢。”
姬子姐姐抬头望着天空说道。
“濑津美,拿着这个。”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递给我。
“…玫瑰经珠?”
“你想丢掉也随你。”
“因为…我已经没有拿着它的资格了。”
这句话代表着什么意思…不用问也知道。
…可是…
明明一直强调自己是“前”天主教徒,
为什么还特地把这东西带在身上呢?

“…真的可以吗?”
“有祈祷…就会有诅咒。”
“…………”
“住手吧,就算是我这么说都不行吗?”
“…………”
“让我听听理由…”
…理由。用来制止她的理由…
…即使姬子姐姐本人希望这么做也要制止她吗?
她可是7F的病人啊,是没有未来的人啊。
既然人有生存的权利,那难道就没有死亡的权利吗?
那么,那理由,那制止她的理由…
…到底谁才有资格拥有呢…?
难道是这个连什么才是正确的,
什么才是真正的温柔都不知道的我吗?
“呜呜…呜呜……”
…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明明近在咫尺,却什么都做不到。
我深深地体会到了自己地无力。
望着泛起鱼肚白的地平线,我被悲伤所淹没。
…无论怎么想,我都没有制止她的理由。
既然是姬子姐姐自己做的决定,那么我就没有权利多嘴。
可是…就算真的是如此…
就算我确实没有可以制止她的理由…
“因、因为…我会很伤心的…”
不是别的什么人…而是我,会伤心。
是我…想要阻止她…
就算那是我…
是留下之人单方面的任性也好…
自己的痛苦无论多少都可以忍受,可是别人的痛苦…
逝去之人的痛苦…对留下来的人来说,是最难承受的。
而且…对我来说…
“还成不了…阿洛亚啊…”
“呜呜…呜呜……”
“…………”
“…别这样啊…”
“这样的话…我也会想哭了啊…”
…如果…如果我是圣者的话…
…如果…如果我说的话可以称得上是咒文…
……可以成为魔法的话……
“呜呜…呜呜……”
“对不起,姐姐…”
“要是我们没有做朋友就好了。”
面对哭个不停的我,她消沉地说着对不起。
“明明就有规则的…”
“说是来了这里,就不能交朋友。”
“对不起,要是我好好遵守的话…”
“…姐姐就不会哭了。”
然后,她又开始了祈祷。
向着那片一望无际的,高高的夏日天空。
向着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上帝…
那神情是如此的真挚…
紧握着我送给她的玫瑰经珠,
默念着我教给她的,她所以为的魔法…
“行了,行了别再祈祷了!”
“…为什么?”
“呜呜…呜呜……”
“…没有用的…再怎么做都没有用的…”
说出来了…作为一个天主教徒,我说出了绝对不可以说的内容。
“所以停下吧,你是不会得救的…”
“无论如何,你都会死的…”
然后是作为一个helper…
作为尼洛最好的朋友阿洛亚…
…我说出了绝对不可以说的内容。
“嗯,我知道的…”
“那,为什么?”
“…………”
“…其实,我已经无所谓了…”
“…我只是、想让姐姐…可以别再哭了…”
“…想让姐姐…可以像平时那样开心地笑…”
“…所以…我要祈祷…”
“…为什么…要哭呢?”
“笨、笨蛋,我怎么知道…”
“这种时候…是可以哭的!”
…姬子姐姐哭了。
在这个天空触手可及的地方,我第一次看到了她的眼泪。
…而这时候的我…
应该对她说些什么呢?
到底怎么样,才算是真正的温柔呢?
我不知道…
我只是希望她可以别再哭了,希望她可以像平时那样开心地笑。
所以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因为我能做的,只有这个了……
“住、住手啊…”
“我的人生,还没有脆弱到要一个中学生来安慰的程度。”
“………………”
“别在意,我的病史可比你长…”
“呜呜…呜呜……”
“什、什么嘛…明明就比我小…”
天空披上光芒万丈的白色外衣,迎接着朝阳的到来。
风在山谷间寂寞地徘徊着,发出悲哀的号叫。
…它是不是和姬子姐姐一样,也在流着泪呢…?
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好吧…我不教训他了…”
说着,姬子姐姐面向天空,合起了双手。
“…那这个…还给你。”
“是啊,没有这个的话,效果会变差的。”
姬子姐姐接过玫瑰经珠挂在脖子上。
在这个高而又高的地方…
向着更高,更高的地方…献上祈祷。
“好好听着吧…
你耳朵似乎不太好所以我特地跑来了这里…”
“…我的事,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可是,那些为了我而悲痛的人们…”
“请好好看看他们吧…”
“请让他们尽快找回笑脸吧…”
…就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姬子姐姐幽幽地念叨着。
之后她还说了些什么,不过我没有听清楚。
…我猜…她大概是和上帝言归于好了吧。
她的表情里,没有悲怆,没有怜悯。
只有凛然和美丽。
…而她所说的话,就是那永无交集的两者…
作为逝去之人,为残留之人所许的愿望吧…
“呼…搞定了。”
姬子姐姐转过身来看着我。
“怎么样?太平凡了有点失望吧?”
“…没…”
我轻轻摇了摇头。
如果换作是我…
也能像她一样,纯粹为了残留之人而祈祷吗?
“濑津美…你是证人哦。”
“…我?”
“嗯,如果这愿望没有实现的话…”
“下次,就由你来教训他…教训那个混蛋上帝。”
“这就是…带我来这里的目的?”
“一半一半吧…”
“…………”
“剩下的一半…秘密?”
“那个啊…”
姬子姐姐稍微停了一下。
“…应该算是…魔法吧。”
“魔法?”
“嗯,虽然现在看不出来…不过渐渐地就会显出效果的。”
在早晨清爽的天空下,我们踏上了归途。
拿着便利店买来的便当,姬子姐姐有些消沉地说道。
“看来,我得在规则里追加一条了。”
“…规则?”
“嗯,就写上‘可以交朋友。’”
然后,她从口袋里拿出了玫瑰经珠。
“其实,这个本该送给你的…”
“不过,看来我还离不开它呢。”
说着,她又把玫瑰经珠戴在了脖子上。
“所以,我决定送你另一样东西。”
“另一样?”
“嗯…是你自己挑的。”
Roadster前进着。
把高山甩在身后,向着城市出发。
握着方向盘的是姬子姐姐。
没有穿着睡衣,但却是我熟悉的那个姬子姐姐。
…唯一不同的,
就是她胸口的玫瑰经珠…
“对了濑津美…还有一句话要对你说。”
“在以后的日子里,不管你选择了谁…”
“直到最后的最后为止,都不能放弃,不能死心。”
“…什么意思?”
“现在看来应该没问题的。”
“你一定可以的…在最后的最后,你一定会是笑着的。”
这就是她刚才所说的…那所谓的魔法吗…

Chapter 19    魔法



“好了,就在这里说再见吧。”
回响耳旁的钟声。
在教会前停下车,姬子姐姐把我赶了下来。
“濑津美,别来看我了哦。”
“…哎!?”
突兀的发言。
也就是说,我们再也见不了面了?
“…在这种时候,我…”
“…残留之人,该怎么办才好?”
“就像…平时那样就可以了。”
“…说具体点。”
“字面意思嘛,跟平时一样,自然一点。”
可是,那么亲近的人就要死了啊、
再也见不到面了啊…
“……太难了,做不到的。”
“那么,就笑着送我走吧。”
“………………”
“这不是更难吗…”
然后,姬子姐姐就这么转过身去,背对着我。
向着眼前的教堂迈开了脚步。
…看着她的背影…我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姬子姐姐…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想问。”
“…说吧。”
“尼洛他…”
“…阿洛亚她…幸福吗?”
“…………”
姬子姐姐无言地低下了头。
…过了一会…
她看了看教堂…又抬起头看了看天空…
“是啊,幸不幸福呢?”
“啊哈哈,我怎么知道?”
她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在从这个世界消失之前…
…在这最后的最后,她还是挂着一如既往地笑容。
“那么…”
“…再见了…可乐饼博士…”
…就这样…
和我共度一夏的,这个40天的朋友。消失在了7F…
名字叫姬子,代表着公主的姬,孩子的子。
血型是AB型,23岁,天平座,女性。
塑料识别手环的颜色是…白色。
1999年,全世界共10亿天主教徒中的一人消失了。
“留给我一个奇怪的外号…”
“还有一个不可思议的魔法…”
“…她就这样,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抬头去看,是高悬着的太阳。
侧耳去听,是回响着的钟声。
清澈的天空,烦躁的蝉鸣。
明明夏天已经即将迎来它的尽头…
…今天…似乎还是那么热。

漫长得不可思议的夏天最终还是结束了。
秋天在弹指间匆匆掠过。
不知不觉,街上已经播起了圣诞歌曲。
咚咚。
“濑津美,有你的包裹。”
“啊,嗯…”
母亲递给我一个邮局的小包裹。
按常理应该不会有人给我寄东西的。
不过,我知道还有一个可能性。
我带着那种猜想,看向了这个指定发送日期的小包裹的寄信人。
…阿洛亚…
用细细的圆珠笔写着这样的名字。
…是姬子姐姐寄来的。
是她生前的什么时候寄出来的吧。
的确有说过要送我其它的礼物。
然后,我小心翼翼地,
充满了期待,同时也充满了不安地打开了包裹…
“…连衣裙?”
洋溢着夏天气息的白色。
上面绣着几朵鲜艳的向日葵。
姬子姐姐很多次说要给我买这个,而我也的确很想要。
手里的连衣裙,窗边挂着的睡衣。
…还有,现在穿在身上的水手服。
这是我曾经有过的那些日常的证据…
是我除了睡衣以外,唯一的一件衣服…
…我的心…在动摇…
我不由自主地想要穿上它…
…可是,我停住了双手。
然后,把它放回了盒子里。
提起它,向着更“适合”穿它的人那走去。
叮。
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来这里了。
从护士站前走过,开始寻找她的身影。
可是…哪里都找不到。
曾经住着姬子姐姐的那间病房,门口已经贴上了一个不认识的名字。
和现在住在那里的,坐着轮椅的婆婆聊了几句后,我离开了7F。
回去的途中,突然目光被中庭所吸引。
在那里零零落落地摇曳着,散发着光彩的…是水仙。
在所有花坛都渐渐化作荒野的现在,
只有它,在凛然而美丽地独自开放着。
回响耳旁的钟声。
自从姬子姐姐的告别式以来,我就没有来过这里了。
然后,我向我正在找的那个人打了个招呼。
“千寻姐姐…”
“啊、濑津美…”
“好久不见了呢,怎么会想起到这里来?”
“…因为你不在医院。”
“啊…因为我已经不做helper了嘛。”
“在心情平复之前,要好好休息一下。”
千寻姐姐还是和以前一样,显得很温婉。
她的表情…像是在告诉我我没有责任。
也像是在告诉我不用为她打抱不平。
“那么你来是有什么事吗?难不成是来祈祷的?”
“不,不是的…”
说着,我从手提包里拿出了那个装着衣服的盒子。
“礼物哦…你姐姐给你的。”
“哎…”
“可能尺寸会有点小…”
“…是吗,谢谢。”
千寻姐姐接过了盒子,虽然说着谢谢,
可是表情看上去有点为难。
“…千寻姐姐?”
“…嗯,抱歉。”
“其实,姐姐走之前跟我说过。”
“…说过什么?”
“如果…”
“濑津美给我拿礼物来的话…”
“哎…”
“那时候,就把这个给她。”
…是那时铺在床上的地图。
国道、高速公路、还有无数不知名的道路。
每个都道府县的1:10000的宏观图。
还有每座城市1:3000的详细图。
…归还了连衣裙…却得到了地图…
这一切,都在姬子姐姐的预料之中吗?
我到底,会选择“哪一个”…
地图里夹着一个信封。
里面放的是…5张1万日元的钞票。
姬子姐姐曾看着地图跟我说,只要有了这么多钱,就可以去日本的任何一个角落。
“这就是为了让我在最后的最后也能笑着的…”
“那剩下的一半…那所谓的魔法吗…”
…有祈祷,就会有诅咒…
恐怕我没有选择任何一边…也不愿选择任何一边。
这样的我,最后到底会变成怎样呢?
“…这样的我…可以笑到何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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