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少女在碧青的湖水上翩翩起舞。
绿树环绕的森林中央,一棵高耸入云的巨木如同大山一般座落在这里。交错密布的根系构成一个巨大的半球形底座,粗大的根须连接着周围的森林,支撑起这宛若神迹一般的大树。在根系的下边,是一汪发出莹莹绿光的湖水,湖中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如同镶嵌在翡翠玉盘中的夜明珠。
岸边聚集了不少人。他们大多穿着和周围一样青翠的衣服,有着尖尖的耳朵和长而柔顺的头发。
他们聚集在这里干什么?
婚礼。
这是一个精灵的婚礼。
站在湖边的兽耳少女穿着一身复杂得略显臃肿的礼服,而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绿衣加身的青年。理论上,他们是这里的主角。
但是,此刻最显眼的是在湖水上起舞的少女。
她在湖水上,如同奇迹一般,站在如同明镜一般的湖面上。
她张开双手,宽大的衣袖自然下垂,在风中微微摇摆,硕大的蝴蝶扎起一束蓝发系在脑后,漂亮的缎带在空中舞动。宽腰带在腰两侧扎起,同样延伸出轻盈的飘带。
舞起,随着她的跳跃,湖水荡起一层扩散的涟漪。优雅地一点水,少女再次跃向空中,旋起的身体带动飘带。扫过水面的飘带纷纷扬扬地洒下晶莹的水珠,少女淡蓝色的发丝仿佛也沾上了荧光。
湖水忽然活了,朦胧的光幕从水中涌起,并且像盛开的花朵一般翻开一片片彩色的花瓣。在花蕊中舞动的少女高举左手,耀眼的白光从手背射起,激射的光束直抵巨木分叉的根部,并且像根系一样往四周发散。在光芒之中,一条长长的白色身影从模糊变得清晰,盘旋而起。围在少女身旁的巨大白兽合着舞步,发出如同圣歌一般空灵的鸣叫。
一切都被舞步引导着,无论是极光还是鸣叫,以及岸上精灵们的情绪。
少女此刻俨然超过了所有存在,成为这副画面唯一的主角。所有的东西都是她的陪衬,所有的人都为她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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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伊娜做了梦。
梦里,她看到了一个翩翩起舞的少女,不过和她不同,起舞的少女有着肥大的犬科兽耳,身后还拖着粗大的尾巴。
那是兽灵的巫女。
而露伊娜,则是精灵的巫女指定者——她将来会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巫女。
有人进来了,是赛普恩特。他将水杯放在床边的桌上,然后进行惯例的病情询问。
他并不是医生,只是一个研究者罢了,这点露伊娜很清楚。尽管她是第一次离开精灵森林,但精灵与其它生物协调的能力让她能更容易融入其它物种的社会,使交流障碍减低,并且更容易接受其它种族的知识。
“同化”,精灵作为“最后的神子”所拥有的能力。
而赛普恩特正是研究精灵于月之力的学者,对于这一点,露伊娜已经很了解了。
“现在你体内的白月之力正在衰弱,如果你还是无法成为白月的巫女的话,大概无法撑过去吧。”
赛普恩特坦白了他的诊断结果。这一点,露伊娜也早有了解,力量正在被她体内的那个东西吞噬。
“而且,你的体内似乎正在出现什么变化……”
赛普恩特没有说下去,但是目光移向少女的腹部。
“我知道……”
露伊娜撇过脸,但漫上脸颊的绯红完全无法掩饰。
那东西在她体内产了卵,那条洛克米德毒虫。
被奥雷德杀死的毒虫依然保持啃咬的状态,在死前将自己最后的种子通过伤口植入少女的体内。所以并不是少女没有被毒死,而是为了保护母体,洛克米德之卵将毒液全都中和了。起初还没有发觉,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卵通过身体内的管道最后到达了最适合孕育之处,并且逐渐与周围的组织融合。
这是赛普恩特见到的第一例,在人类现有的文献中,还未出现过洛克米德毒虫通过类人体孕育的病例。但是考虑到精灵的特殊性——传说中,精灵是记录有所有生物因子的造物主的最终作品,有着“神之幼子”的别称,因此才能与完全不同的物种融合在一起吧。
一想到各个种族中那条不成文的规定,赛普恩特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
他将自己的想法向少女讲解了一下。
露伊娜点头表示并没有异议。在一百多年的巫女修行中,她也大体了解过精灵的历史,虽然很多都不能对其他种族详说。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我对洛克米德毒虫并不了解。比较起来,同样是噩梦森林住客的奥雷德应该更清楚它的习性吧。”
“那家伙不住在噩梦森林……”
露伊娜解释。赛普恩特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惊讶,闭着嘴等待后续的解释。
本该居住在噩梦森林的混乱精灵却不住在那,本该敌对的精灵与混乱精灵结伴而行,本该是村庄中最尊贵者之一的巫女指定者出现在人类的城市中。无论哪一点都显得很不合理。但是人类本身就是一个相当无理的种族,因此他人的不合理并不会对自己造成太大的困扰。
“他和我是青梅竹马。”
虽然有猜测过这个可能,但是因为和传闻相悖,所以赛普恩特至今还没有说服自己相信。不过既然出自当事人口中,无论这个结果在旧有逻辑看来多么不可信,他也得试图让自己信服。
几千年来,混乱精灵一直与精灵保持敌对的态度——要说敌对有些单方面,因为精灵并不会敌视任何人。不知为什么,混乱精灵始终对居住在精灵森林中的住民们怀有相当强烈的敌意。赛普恩特以为,这是因为混乱精灵无法在精灵森林中居住的缘故。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名叫奥雷德的混乱精灵也住在精灵森林中。
“对于噩梦森林的了解,他大概和我差不了太多。”
露伊娜看向窗外。窗口朝南,与她的家乡方位相背。
赛普恩特没有继续劝说,这个少女和自己不同,她度过的岁月有他好几倍,并且有大量的时间来考虑自己和他人的事情。既然她不打算告诉奥雷德,那便是有自己的主张。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自己将虫卵分离出来?还是……”
他苦笑了一下,没有把那个选择说出来。虽然说要分离虫卵,可从现在的探查来看,很难做到。
班纳尔没有大圣堂,就算有,神官也不一定能处理洛克米德之卵——有着剧毒邪神之名的毒虫并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靠手工排除,赛普恩特只想到一个人——只有他有这个能力——但是那家伙远在北方的中央岛。根据资料,洛克米德毒之卵着床后,孵化期是50日,此刻到中央岛,除非使用龙这种高效运输手段,否则根本赶不及。
但是没人用自己的身体孕育过洛克米德之卵。结果到底会怎么样呢?赛普恩特不由得想看看。
按照精灵的特性,精灵的孩子都是精灵——无论精灵是父亲还是母亲。精灵在传说中,作为造物主最后的孩子而诞生的、最完美和谐的生命,为了将所有生命引导向和谐的未来而存在。但实际上,精灵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美好,至少从现在看来是这样。各个种族都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禁止与精灵通婚,防止自己种族的出生率下降。但毕竟不是硬性的规定,以精灵的美貌,对于其他种族而言,是非常致命的。至今仍有不少与精灵通婚的例子。
“其实我也想把它生下来……毕竟……是我的孩子……”
少女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和其她即将成为母亲的女人一样,但她的孩子却不像其他的那么正常。听到这样的话,赛普恩特的嘴角不由得抽搐起来。
“开玩笑的啦~别当真啊~”
“是……这样啊……”
果然精灵很快就能适应人类的生活啊。
赛普恩特看着一脸笑容的少女想。一个月前还像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现在已经能和自己开人类的玩笑了。只能说,精灵的协调能力太好了。
说不定还真能顺利生下那个孩子呢……
他如此希望着。
“那么今天就到这吧。”
赛普恩特站起身,向少女告别。
“嗯……赛普恩特先生,请别告诉奥雷德,我不想他担心。”
露伊娜用真挚的眼神看着他。实在无法说出拒绝的话,他只好点点头。少女的决定他无权干涉,无论是从哪方面来说。
“一会见,我去试试新的药方。”
赛普恩特打开房门。
“嗯?什么药?”
“安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