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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形态的假面化、装饰化与实用化

作者：陶东风
转载自：天涯博客、凤凰博报


       在《无权者的权力》这篇哈维尔论述后极权的最著名的文章中，他集中论述了极权主义的意识形态和“非政治的政治”这两个问题。

　　意识形态的假面化、虚伪化、装饰化和表演化是后极权社会的一个主要特点。哈维尔在他的《无权者的权力》中通过一个蔬菜水果店的经理在他的橱窗里、在洋葱和胡萝卜之间放了一个“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的标语这个案例，对之进行了深刻的分析。哈维尔问道：他为什么这样所做？他这样做的目的何在？他究竟要向人们传达什么信息？他真的热心于“联合全世界无产者”么? 这个伟大的共产主义目标和他的日常生活、和他的水果店的生意之间存在什么样的关系呢？哈维尔回答：“可以肯定地说，绝大多数的水果点经理从来没有思考过他帖在窗户上的标语，它们也不是用来表示他们的真实想法。”那为什么仍然还要这么做呢？因为这是“单位领导”的要求，是大家都必须遵守的规则，是虽然滑稽但是却不能不例行的公事，“如果他想拒绝，这可能带来麻烦。”他就会因此而被指控不忠诚，更重要的是，他的日常生活就会因此而受到牵连，比如剥夺其摆摊的资格。这样，意识形态，虽然已经不被人们忠诚信奉，已经装饰化，但是却与人们的日常生活、与人们的生存依然存在密切关联。水果店老板这样做“是因为如果一个人想生存就必须这样做。”因此，人们对于意识形态的效忠是实用主义的，它是一个“挡箭牌，保护水果店的经理免遭潜在的告密者”。意识形态不再是通过它的逻辑力量、道德感召力深入人心，赢得人们发自内心的信奉，而是通过它所携带的对于人们的日常生活的影响力而迫使人们表示服从。
　　在此，表示效忠（帖标语）已经成为纯粹的表演，但是却又是不能不反复进行的表演。水果店老板的标语的真实含义（“我是一个听话的顺民”）与它表面说的（“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已经完全没有关系。这解释了后极权时代意识形态的一个基本特点：人们是出于利益计算而服从意识形态的，他们对意识形态没有信奉但依然畏惧，从而对意识形态采取了一种犬儒的态度。如果说极权主义时代人们对意识形态的效忠是发自内心的（虽然从根本上说是被欺骗的或被实施了“催眠术”），意识形态通过征服人们的心灵信仰而发挥控制作用；那么，后极权时代人们对于意识形态的效忠就是实用主义、犬儒主义的，意识形态是通过影响人们的物质生活而迫使人们接受（或者至少不公开对抗）。这表明人们对于意识形态的态度已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他总结说：“意识形态是与世界联系的华而不实的途径。它给人们提供那种有关身份、尊严和道德的错觉，同时更容易地将他们和这些东西分开来，作为某种超个人的和客观东西的储藏所，它使得人们既向世界也向自己欺骗自己的良心，隐瞒自己的真实地位和他们不光彩的‘权宜之计’。它是一种非常实用的，又是给那些合法地存在于各处的东西表面上夸大的途径。”

　　从这里哈维尔得出了一个极其重要的结论：生活在后极权的时代因此也就是生活在一个谎言的世界。“个人不需要相信所有这些玄妙的东西，但是他们必须表现得好象塌实们相信，或者他们至少得沉默地忍受它们，……然而由于这个缘故，他们必须生活在一个谎言之中。他们不需要接受这个谎言，对于他们来说，接受具有谎言并处于谎言之中的生活便以及足够，由于这个突出的事实，个人巩固了这个制度，实现了这个制度，创造了这个制度，是这个制度。”

　　今天的官方意识形态已经丧失了实质性的社会整合功能，不再能够提供社会的精神价值指导，但是却依然在各种官方的报纸上不断地重复，而且它不能也不求、自己也知道不可能在实质上征服人心，却依然借助各种非意识形态的奖励和惩罚措施而得以具有威慑力，这个所谓威慑力体现在：大家可以不信，但是不能正面批评，甚至不得不装成笃信不疑的样子，至少对一切都默许、忍受，随波逐流。每个人都只能在谎言中求生，必须承受在谎言中和与谎言为伍的生活。认认真真走过场，正而八经说谎言。
社会的极度商业化，造成了人性的极度欲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