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弓形虫通常都被人体的免疫系统压制,宅在人体细胞内,很少出来兴风作浪,除非你的免疫力特别虚弱——比如艾滋患者或胎儿(所以我们说孕妇不宜养猫),否则弓形虫对你是无害的。
这样说来,这种寄生虫好象很无聊,既多见,又无害,被它寄生你甚至都没有感觉。耐心一点,精彩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老鼠被弓形虫寄生之后,会变得非常大胆,到光天化日之下乱跑,而且喜欢——居然喜欢——猫尿的臭味!这真是了不起的操纵术,就像麦地龙线虫让它的宿主去泡水一样,弓形虫想让老鼠快点进入猫的体内(确切地说,是胃内),好让自己也搭便车进入猫的体内,尽快长大成熟。
如果寄生虫能操纵老鼠,那么它能不能操纵人呢?有些科学家认为,被弓形虫寄生的人比较“神经质”,也许寄生虫改变了他们的性格?这只是猜想,还未成定论,但这么想想是很刺激也很有趣的。也许这世界上有30多亿人都受着原生生物的驱使而不自知,也许你我就是其中的一员。也许我们都是弓形虫的傀儡,自认为是自己的主人,实际却是单细胞生物淫威下的行尸走肉?
这世界上还有比弓形虫更小,更简单的操纵者,狂犬病就是其中一种。疯犬会变得性情狂暴,口水飞溅,见谁咬谁,这对疾病的传播当然是很有利的。狂犬病是由病毒引起的,而且是RNA病毒。从RNA这个名字,你应该能猜到它是DNA的亲戚。DNA上写的是制造生物体的配方,RNA也可以用来书写配方,但RNA分子太小了,就好像一张纸写不下整部《辞海》,RNA不能用来写人类这样复杂的生物配方,只能书写简单的病毒配方。病毒并不能算是真正的生命,它们不呼吸,不吃东西,没有细胞,当然更没有头脑。它并不知晓操纵生物体的秘诀,让狗(或人)流口水,乱咬、发狂的秘诀,全都写在它的RNA上。
英国的动物学家道金斯(Richard Dawkins)创造了一个词,叫做“延伸的表现型”(Extended Phenotype)。科学家把一个生物(或病毒)的生命配方(DNA或RNA)称为“基因型(genotype)”,配方塑造而成的身体则叫“表现型(phenotype)”,问题是,生命配方造出的表现型,有时并不体现在生物本体之上。蜂巢和蜜蜂的躯体一样,是蜜蜂DNA塑造而成,但蜂巢并不是蜜蜂身体的一部分,道金斯把这种现象称为“延伸的表现型”。黄蜂把毛毛虫变成僵尸,实际上也是“延伸的表现型”,黄蜂DNA越俎代庖,去支配毛毛虫的身体,背后兴风作浪的,仍然是黄蜂的生命配方。
眼界放宽一点,其实被病毒的RNA操纵,和被我们自己的DNA操纵,并无什么不同。
太平洋鲑鱼生活在海里,在它们成年之后就要沿河流上溯,越过急流险滩,躲开熊和雕的尖爪,还要跟同类搏斗,最后死在河流的源头。在死掉之前,它们会做一件事——产卵。对于鲑鱼自身来说,上溯到河流里的行为无异自杀,但这样做是为了繁殖,对于基因的传递是有利的。我们也免不了受到DNA的操纵。太监活得比一般男人更长,但有几个男人愿意为了长寿走这条路?DNA我们产生了强烈的繁殖欲望,让我们只能被DNA牵着鼻子走。
说到这里,你也看出来了。鲑鱼(或人)与疯狗唯一的不同之处是,操纵狗的是狂犬病病毒的RNA,而操纵鲑鱼的是鲑鱼自己的DNA。生命配方造了生物的身体还不满足,它还要操纵它,驱使它做出对基因有利的事,这一点和狂犬病病毒无异。
也许我们比毛毛虫幸运一些,不是黄蜂的奴仆,但不论毛虫还是人类,寄生虫还是宿主,生物还是病毒,生命配方制造的身体,说到底,都是生命配方这个僵王博士的奴仆。
(完)
原文出处
http://songshuhui.net/archives/36770.html